燕尧7(2 / 2)
悦人突然起身,燕尧以为她要过来,结果悦人走到化骨池边,伸手进化骨池中摸索了片刻。夜色漆黑,悦人的苍白的面色和艳极的红衣在夜色中尤为明显。若不是燕尧在水中泡过深知其中险恶,他会以为悦人此刻正在戏水。也就是这么个举动,燕尧终于明白悦人哪里不一样了:她变得娇小了!
多年习武练就了燕尧敏锐的五感,悦人身为女子骨骼本就不如男子那般宽大,现在却更加细瘦了。
悦人的手终于从池中出来,手上多了一把漂亮的扇子,她拿着扇子递给燕尧道:“这是池水化去的,你的骨头制成的。”
燕尧不明就里,接了过来,这是一把女子的扇子,上面的荼蘼惟妙惟肖,仿佛真的在扇面上渲然绽放。
悦人继续道:“若你执意报仇,就连鬼都做不了,对世人而言你变得无声无形,孤独留存于世,你宁愿如此?”
燕尧道:“你是说,化为希夷?”
悦人摇头道:“若是化为希夷,便是灰飞烟灭彻底消失,倒也还好。可你不会,你只会被遗忘,这世间再没有任何有关于你的记忆,任何有关于你的痕迹都会消失。”
燕尧生来就是个错误,所有人都巴不得他不曾出现,所以他道:“我宁愿如此。”
从那天起,世间再无燕郎,只有一笑百媚的艳娘。他在渡源镇的逸香阁,纤细的兰花指捏着一把罗扇,摇曳生姿。
有人慕名而来,为见没人一掷千金,却也只能窥得被细娟扇面遮住的半张脸,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眉眼一弯,眼眸微动,荡起一片春水,把人们的心也荡漾起来,美不胜收。
世人往往喜好不同审美各异,有人喜欢冷艳的,有人喜欢素净的,有人喜欢放荡的,有人喜欢内敛的。然而无论世人喜欢什么,只要艳娘的罗扇轻轻一摇,喜好什么的统统化为乌有,只为艳娘一人心驰神往。
艳娘杀的第一个人,是当年屠戮逸香阁的一个官兵,他是那时才知道,陆简送他的手套竟然能不沾染任何污物,包括血迹。尸体被烧掉,枯骨喂了鱼,当年踏入逸香阁的人,他一个也没放过。那些人倾家荡产带着旖旎的春梦,想要一睹美人真容,最后美人一笑各个死无全尸。
若不是再次见到郭衍,燕尧真的以为自己就是艳娘。
燕尧看到郭衍时下意思往后缩了一下,随后又神色如常走了出来。他脸上涂着厚重的脂粉,身形比以往娇小些许,如他所料,郭衍没有认出他,同样在看向他的第一眼彻底沦陷,却不是为艳娘,而是为燕尧。
郭衍向他走来,摸着他的脸,道:“果然如传闻一般,可我见过更漂亮的人,你虽不如他,却跟他有几分相似。”
燕尧却突然抓住郭衍的手,郭衍一顿,接着好像有些激动,道:“他从未这样碰过我,你说他的手跟你一样冰凉吗?”
燕尧笑而不语,抓着郭衍的手往下移,放在他脖子上的纱巾上,道:“郭衍哥哥,他的手心是不是跟我一样粗糙,他喉结是不是我一样明显,他是不是从来没唤过你,郭衍哥哥。”
郭衍却如遭雷劈,僵在原地,良久才吐出:“阿尧?”
燕尧媚笑道:“叫我艳娘。”
郭衍摇头后退,嘴里喊着“不”,跌跌撞撞逃出门去。郭衍此行是来查案的。当年将军叛国案重审,老将军一代忠良被重新厚葬,而郭衍在一众大臣力保之下,被贬谪扬州。一些官兵无故失踪,失踪前还拿走一大笔钱,别人可能会觉得出了远门,但是郭衍不这么想,他觉得一定跟艳娘有关。可是那一声郭衍哥哥,消失的官兵跟艳娘再无瓜葛。
艳娘后来没再见过郭衍,但是却能不断地听到他的消息。郭衍回京了,一步步攀升封侯拜相权倾朝野,一时间风光无限。当年查办将军府的,或是跟那期案件有关的所有人,他都被以各种罪名亲自处以极刑。人们都说他残害忠良草菅人命,没有人相信他当年是个儒雅端正的书生。那个任由郭衍作为的皇帝,当年那个救万民于水火的皇帝也被骂成了残暴昏庸。后来那个残暴昏庸的皇帝,大概顶不住骂名,终于以污蔑忠臣残杀同僚的罪名,被处以凌迟。
后来有人花重金将艳娘买下,送到宫中献给皇帝。
陆简再看到艳娘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他遣散宫中所有人,才道:“阿尧?”
燕尧的恨并没有应为那句熟悉的阿尧所消解。他将陆简推倒在地死死按住,陆简丝毫没有挣扎。燕尧一口咬破陆简脖间的动脉,鲜血汩汩流出,他没有松口,而是将那块肉生生咬了下来,吞进肚腹。
燕尧一口一口啃食着身下的仇人,他终于复仇了,他终于吃下他的血肉。
身下血肉横飞的陆简动了动,他伸出双臂环住正在俯身撕咬他的燕尧,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气若游丝,柔声哄道:“阿尧,对不起,你别哭。”
燕尧登时僵住不动,这才意识到,他只顾着报仇的快意,不知何时泪流满面。陆湜的满脸的血污,眼神一如多年之前那般澄净清澈。
他使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右手,发颤的手指抹去燕尧眼角的泪珠,然后双手重重垂下,彻底没了呼吸。燕尧再也忍不住,趴在路简的身体上泣声不止。
那晚,皇帝跟艳娘一齐消失了,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殿内一地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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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底结束回忆的篇章。陆简终于实现自己的诺言,在燕尧哭的时候,抱着燕尧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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