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请长缨 第73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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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重点。”唐子风说。没办法,搞工业的人实在不会起名字,他原本还有点这样的天赋,到临一机之后也迅速退化了。他说:“重要的不是称号叫什么,而是所有获得这个称号的人,每月可以领取1000元的特殊津贴。”

“每月?”

“每月!”

“这个太激进了吧?”周衡咂舌道。临一机目前的人均工资只有150元,厂务会讨论过,准备在财务状况改善之后,把平均工资水平提高到250元左右。一个高级技工,工资大约能到500元就不错了,唐子风上来就说每月发1000元特殊津贴,这得造成临一机红眼病大暴发吧?

唐子风说:“韩伟昌拿了5万元的业务提成,销售部的业务员们都眼红了,嗷嗷叫地要去开拓新业务。黄丽婷承包东区商店,半年拿了5万元的分红,所以汪盈也不闹了,跟打了鸡血一样和周益进一起开搬家公司,听说累得腰都粗了两圈。这就说明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如果不让大家眼红,大家就不会有动力,三两个搪瓷缸子的奖励,说出去都是个笑话。”

“20个人,每月1000元津贴,一年就是24万,额度倒是不高。”周衡算了笔账,心里踏实了一点。他预感到自己可能要被唐子风说服了,所以得先算算账再说。

“这是第一步。我们先评选出这批‘大机工匠’,然后声称未来还要再评一批‘小机工匠’,津贴稍微低一点,名额也更多一点。”唐子风又说。

周衡的嘴角抽动了好几次,但终于没再挑名称上的刺。这就是所谓温水青蛙了,第一次听唐子风说“大机”、“小机”的,周衡觉得无法忍受,但听多了,好像也还行。

“你觉得,树立了这些榜样之后,大家就会有学技术的动力吗?”周衡问。

唐子风摇头说:“这当然不够。刚才说的是奖励,就是在大家鼻子前面挂的胡萝卜。除了胡萝卜之外,还要配合大棒政策,让所有不愿意学技术的人,混不下去。”

“说说你的大棒政策。”周衡平静地说。

“大棒政策也很简单,那就是给每个工人重新考核定级,提出提升目标。一段时间内,非升即走。”唐子风牙痒痒地说道。

“非升即走”这个概念,是在新世纪才出现的,这是由知识分子发明出来,专门对付其他知识分子的阴招。不得不说,读书人对付读书人的确是够狠的,这个词在一段时间内几乎是各高校“青椒”(也就是青年老师的意思)们的梦魇。

所谓“非升即走”,就是给你定一个目标,比如几年内必须评上副教授,几年内必须评上教授,达不到目标就滚蛋。

如果学术水平达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晋升,那么这个制度也不能算是太狠,毕竟学术团队的管理还是需要有一些考核标准的。问题的关键在于,每个单位的晋升名额是有限的,你要做的不仅仅是与天斗、与地斗,还要与人斗。

比如说,你燃烧灵魂之力,一年写出了50篇论文,已经远远超出教授的任职要求了,那么你就必定能够晋升教授吗?非也,你举目望去,发现同年进单位的小张、小李已经写出80篇论文了,于是你只有一口老血喷出。

所有实行非升即走政策的科研单位,都是在10个人中间只给2个晋升名额。要想晋升,你不光是做出多少成绩就行,还必须成为这10个人中间的前2名。而有资格进入候选名单的,又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要想避免“非升即走”,你必须在一干超级学霸中间脱颖而出。但其他的学霸又岂是好对付的,你努力,人家会更努力,最后就会进入一种叫做“囚徒悖论”的境界,每个人都拼到极限,比的就是谁死在最后。

在前一世,唐子风的朋友中就有正处于“非升即走”状态的,唐子风每次见到他们的时候,都能体会到啥叫生无可恋。全国上下被这种政策逼疯逼死的青年才俊,可真不是一个两个了。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招的毒辣,唐子风才把它称为大棒,并力主将这个政策引入到1995年的临一机来。他相信,这根大棒抡起来,临一机那些属咸鱼的职工都该疯狂了。前面已经有1500名分流职工的例子在那放着,余下的人谁能无动于衷。

“我们划一条线。技术工人,35岁之前没有晋升为中级的,直接淘汰,或者转为普工,或者去劳动服务公司做保洁;45岁之前没有晋升为高级的,直接办内退,自谋职业去。”唐子风说。

“这个似乎也太极端了。”周衡说,“现在咱们厂35岁以下达到中级工标准的,只有不到30%,有一些人年龄已经快到35岁了,照你的办法,这些人都得送到劳动服务公司去了。”

唐子风说:“过去的事情,我们可以不管。从现在开始,给出3年的缓冲期。比如说,你现在是35岁,还是初级工,那么我们可以等到你38岁再来考核,如果还是初级工,那就对不起了,只能淘汰。但如果你现在是32岁,到35岁的时候未能晋升中级,同样淘汰。

“高级工的情况也是如此。45岁以上的,我们可以不管。但如果现在是45岁以下,那么3年之内,或者45岁之前,如果不能晋升高级工,对不起,就请退休吧。”

“这个要求是不是太高了?”周衡说,“机械部前两年做过统计,全国的机械行业技术工人中,高、中、低级的比例大约是5比35比60。咱们厂的情况比这个还差一点。照你的要求,几年之后,我们起码要达到10比50比40,这个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难度当然大,否则怎么能够达到我说的大练兵的要求。”唐子风说。

周衡说:“凡事还是要循序渐进吧?你这样一搞,很可能把一半的工人都给淘汰掉了。你要知道,现在这些工人可是我们已经分流过一轮留下来的,虽然总体技术等级还不尽人意,但好歹也能派上用场。如果再淘汰一半,咱们厂的生产还要不要维持了?”

唐子风说:“这有什么困难的,真的淘汰了一半,我们大不了再招新工人就是了。”

“新工人的技术等级不是更低吗?”周衡问。

“谁说的?我不能招熟练技工吗?”唐子风反问。

周衡说:“你准备从哪招熟练技工?”

“432厂啊。”

唐子风的回答让周衡顿时无语。这厮去一趟17所,得是受了多大的心灵创伤啊,分明已经有些仇恨社会的迹象了。他居然能够想出撬432厂墙角的招,还亏谷原生在自己面前夸他识大体、顾大局呢。

唐子风正色道:“周厂长,我不是在开玩笑。当然,说从432厂招收熟练工,只是举了一个栗子。过去几年,甚至包括未来几年,中国将会有数以万计的国企破产或者改制,下岗三千万人绝对不是耸人听闻。在这些人中,不乏熟练技术工人,咱们为什么不能把这些工人招过来为我所用呢?

“我想过了,过了这一段,我再出去跑跑,开拓三五十个新的业务方向,三年之内让临一机年产值过五亿不成问题。届时我们就会需要大批的高级技术工人,现有的这些人如果不努力,那就直接淘汰,咱们不能让他们给拖死。”

第151章 临一机的台柱子

临一机家属院,装配车间老钳工芮金华的家里。

“爸,你就办个病退,跟妈一起到浦江去吧。小凯现在没人带,浦江请个保姆差不多要300块钱,相当于我半个月的工资就花掉了。你们老两口也这么大岁数了,你办个病退,一个月也少不了多少钱。到我那里去,又是大城市,顺便又帮了我,这不是很好吗?”

一个27、8岁的年轻人正在劝说着芮金华。在他的身边,有一位年轻女子,手里抱了个2岁上下的孩子,脸上也尽是期待之色。

“我还没到岁数,现在就办病退,人家会说的。”芮金华低头抽着烟,讷讷地说道。

劝他的那位年轻人,是他的儿子芮文胜,在浦江的一个机关里工作。芮文胜身边的女子,就是他的妻子曾芳,再至于曾芳手上抱着的孩子,自然就是芮文胜说的小凯了,那是芮文胜夫妇的儿子,芮金华的孙子。

“现在办病退的多得很,怎么会有人说呢?”芮文胜说。

“是啊,爸,办病退是自己的事情,关别人啥事?再说,你本身也有关节炎,到医院开个证明,很容易的。”曾芳也跟着劝道。

没办法,正如芮文胜说的,他们两口子要上班,没人看孩子,请保姆的价钱又实在是贵得让人心疼,于是只好回来搬老人去帮忙了。芮金华的老伴倒是在家里闲着,可以跟孩子到浦江去,但老伴又担心自己走后,芮金华一个人不会照顾自己。芮文胜夫妇情急之下,便想到了要劝父亲病退,以便与母亲一道到浦江去。

对于去浦江一事,芮金华是一百个不乐意。他曾和老伴到儿子那里去住过几天,结果,他发现自己吃不惯浦江的饮食,住不惯孩子家鸽子笼一样大的房子,听不懂孩子家周围邻居说话。有人说浦江是个人人向往的大城市,他却觉得临河才是世界上最宜居的地方。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不会向儿子说的:他喜欢干钳工的活,不想这么早就去过含饴弄孙的无聊日子。

可是,现在孩子有困难,想让他过去帮忙,他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厂里新来了一个厂长,是个真正干实事的。现在厂里接了不少业务,有些装配上的大活,还就指着我去担呢。就像上次到西野去修进口磨床的事情,换了别人,厂长也不放心。这个时候,我如果办病退,不是给厂里拆台吗?”芮金华耐心地对儿子、儿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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