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带着淘宝去异界 第281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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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等很长时间,他们就知道了外邦人真正的出身。在一场关于“为什么会有起义军”的讨论中,他们的外邦人教导者说:“身份的高低与对错毫无关联,下位者反抗上位者不是罪过”,他们说“我们可以就是证明”。然后他们解开衣服,向人们展示了那永远不会消退的烙印。

见到这些火烧印记的一刻,哪怕是听众中的新玛希人都觉得自己好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其实新玛希人也曾和身边的远地农民一样,只知自己生活的村子和所属的领主,在被驱逐离家之前,他们不知道现任国王是xx几世,一些人甚至以为“外邦人”是什么新种的魔兽。来到新玛希城之后,他们看到、听到了许多从未见闻过的事物,头脑渐渐变得丰实起来,并对给予他们这一切的外邦人有极高的崇敬。他们从未想过他们会是奴隶。

但这并非毫无迹象,不同的发色,不同的肤色,不同的瞳色,却使用同样的文字和语言,并且来自同一个地方,他们说是西方——但这个王国已经位于世界的西部,比这个王国更靠西并有足够广袤的土地容纳一个冉冉升起的巨大国家的,只有那个“蛮荒之地”。兽人也确实有蓄奴的传统。

外邦人是奴隶——至少五年以前,他们还是兽人的奴隶。

五年后,这些曾经的奴隶以平常的口气说,兽人帝国快要不存在了。背后未竟之语足以令人毛骨悚然,但又理应如此。如果兽人帝国依然稳固,这些来自奴隶的外邦人就不会存在。

既然表明了出身,自然也要说到他们是如何得到自由的,外邦人说,因为有一个人去到兽人帝国驯服了兽人,所以他们便不再受奴役,兽人也逐渐脱离了蒙昧,联盟建立了,一切都变得好了起来。

“就像新玛希城这样吗?”

“就像这样。”

在联盟里的人们生活都好了起来,所以兽人帝国会在将来自然而然地消失。这是一个奇妙的,但在外邦人身上就特别有说服力的因果。人们便追问起更多关于联盟的事,外邦人作了很多耐心的回答。

也许是被新玛希人带动了起来,连远地来的农民都相信了外邦人对那个遥远联盟的描述,觉得世界上确实存在着这样一个神话般的国度,它完美得简直像是从天而降,从中诞生的一切都至善至美,连曾经的奴隶都可以脱胎换骨,并将创造了它的真理带到人间,惠及众人。

相比联盟和新玛希城,他们的生活是多么地苦啊!

极度的贫困,艰辛的劳作,微薄的收成、繁重的劳役和税收,好像野兽都比他们自在,耕畜都比他们受人珍重,只有村庄里那些更为卑下的农奴能让他们感到一点儿做人的尊严,可是在面对至高无上的领主大人和掌管天国之门的教士时,他们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尤其这两年天灾频繁,他们的日子过得简直水深火热,若是过去,他们会觉得“领主大人也没有办法”,“一切都是天意”,“今生的苦会变成死后的福”,可是有了外邦人之后,这些痛苦就变得让人难以忍受起来。

离开领地前,教堂的修士和领主的管事一起对这些农民训话,用严厉的语气告诫他们看好自己的灵魂,不要被“邪魔外道”污染,受人蛊惑,以至于对领主及主神产生什么大不敬的念头,否则,他们就会像那些在别处“大逆不道”“自寻死路”的“闹事者”一样,死无全尸,永世背负骂名。

现在他们明白了,“邪魔外道”是外邦人,“闹事者”是正在王国中北部如火如荼的起义军——曾经温顺如家畜的农民,不仅起来反抗他们的主人,还让他们流血了。

外邦人讲述起义军的状况时,他们的听众感到非常奇异,竟然在“邪魔外道”的地盘上听他们讲述另一群叛逆者的事情,这颗真是有点儿……该如何形容呢?

让他们觉得自己好像悬浮了起来,低头就能看到大地如画面展开,一切事物俱有因果。

在劳动的空闲里听这些发生在远方的故事,并不会让人感到厌烦。

如外邦人的述说,起义军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人们已无路可走。那些活不下去的农民已经对贵族突然悔悟,或者天降一个特别善良又特别有力量的圣王不再幻想,可是为生存而拿起武器之后,他们要如何取得胜利呢?

有正确的策略、勇气和坚韧不拔的毅力,再加上一点运气,哪怕是乌合之众的农民起义军也有可能取得胜利,那么胜利之后,他们痛苦的根源是不是就会消失?

在这里的人们本来不会去想这些问题,但所有人都习惯了在白日艰苦的劳动之后,在安全的黑夜里同可信的伙伴倾听外邦人的教导者同解说一些同他们有关联的问题,比如说他们正在进行的工程是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它们的建成对谁有利,对谁不利,对在这些工程惠及之外的人又会有什么影响……即使不是特别有好奇心,知晓这些也完全没有坏处,他们的工地老师讲解得并不枯燥,学得快的人还能去参加每七日一次的知识竞赛,哪怕只拿到一个参与奖,也能让队伍里的其他人共享好处。

何况此时正是隆冬,寒风在外呼啸,窗户轻微震动,冰寒之气才从些微的缝隙里钻进来,马上就被温暖的空气烘烤无踪,环形的工棚宿舍拱卫着巨大的工地食堂,炉火日夜不熄,热水变成滚烫的蒸汽,穿过埋在地下的铜管,通到宿舍那些长长的暖气道中,咝咝的气流声在人们的意识中已经同“温暖”这个感受密不可分。

他们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开始有余力去思考一些关于将来的事情。

人们并不奇怪自己的同伴中有起义军的成员,这些在别处“闹事”的人也是先拿走了外邦人的东西,现在来用劳力偿还,同那些远地农民没有什么不同——这种看法终止于他们的教导者说,如果将一部分建设城市的资源拨出,或者暂缓他们眼前的工程,转而去支持王国境内的某支起义军的话,倘若一切顺利,他们两三年就能推翻王室,取得完全胜利。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

但这样做不能改变很多的东西。教导者说。

人总是结成集体生活的,一个集体总是需要领袖的,一个国家必然是有其统治者的。这些都是没有疑义的。人们受到了压迫,自然要起来反抗,那么,在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付出了那么多的牺牲之后,最先带领人们反抗的人,在战斗的过程中作出了功劳的人,以及为他们提供了武器和物资的人,用头脑为他们制定了谋略的人,在成功降临之后都应得到他们的回报。只有赞誉对这些人来说当然是不够的,只有金银也是很难让人满足的,他们既要土地也要地位,还有供养他们的人口——然后人们会为将这一切传递给自己的后代竭尽全力。

于是不用过很久,一切又重演。

胜利只能让很少很少的一些人不必再为受到压迫而痛苦,当这些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之后,他们还会为自己能去压迫别人感到快活。对那些极少数极幸运的人之外的其他人来说,他们根本无法选择自己的未来。他们会在战斗中受伤,死去,一些人会逃走,拼命回到过去的生活,剩下那些没有逃的人则不由自主地被裹挟,迷失自己最初的目的,成为别人获取权力的工具,当别人在餐桌上讨论如何分配胜利的果实时,他们便在盘中。

对于外邦人关于他们未来悲剧的预测,建设者中来自起义军的人们自然是想反驳的,如果他们的奋力反抗只会带来这样的结果,那么为何外邦人还要给予他们帮助呢?是他们的财富太多,所以随手施舍给了他们这些可怜人吗?

外邦人说当然不是。

外邦人还说,他们对起义军将来结果的预测依据的只是过去的经验,不等于今天的人们就会重复过去的错误,如果能够吸取教训,不去重蹈覆辙,那他们未必不能走出不同于历史的“第三条路”。

然后便有人问,那新玛希城走的是第三条路吗?

外邦人的教导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出神地想了一会儿。

“我们要走的,可能是一条通往‘极最’的道路。”他说。

“极最”,是通用语中人们形容一样事物时最高级的形式,人们认为外邦人确实有资格使用这个形式,因为自他们出现以来,所做的事情没有一件不是“极……”“最……”的。他们是极强大的,是极能干的,无论作为统治者还是教导者,对他们羽翼之下生活的人都是最好的,没有一个国王和贵族能做到像他们一样——不会有的,人们确信。

只要他们继续强大、慈悲和发展下去,将有无数的人像今天的这些建设者一样愿意接受他们的统治。

那么,为什么他们不直接去摧毁那已经被他们动摇的国王统治,拯救更多困苦的人们,反而要在这样一块并不特别广阔的土地上反复耕耘呢?

这个问题不仅在这批工程建设者心中萦绕不去,也令那些愿意用稍微客观的眼光看待外邦人的人困惑不已。

他们命名可以得到更多,为什么不那么做?

但一如既往地,不论对他们有多少疑问,抱何种看法,接受或不接受他们带来的改变,“外邦人”——开拓者们依旧坚定地按自己的步调向前。工程稳步进行,新村逐渐成形,人员物资往来如流水,夹着雪的冷雨下了几场,小雪飘飞起来,积了薄薄一层,又在冬日暖阳下化入泥浆。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大地一点一点发生变化,虽然看向工地之外,仍是一片荒寂单调的枯景,寒风依旧令身体颤抖不已,但不用工地日历的提醒,人们的本能从某个时刻起就在对他们悄声低语:

春天不远了。

快要过节了。

虽然不同的民族和地区新年的习俗不同,有些节日在入冬后不久,有些在春天,有些在夏天,但既然是在新玛希城的地盘上,自然是按外邦人的规矩来。

开拓者向全体工程建设者宣布了新年假期的安排。

这项决定一公布,除了新玛希人表现得比较习惯,其他通过各种方式加入到这些工程中的人们大都对这突如其来的假期感到意外。并不是说他们平时没有得到休息,不过那些一日半日的休憩往往被他们用祷告、写信、学习或者睡觉、无所事事的闲逛等等方式用掉了,对于这样简直算得上漫长的七天假期,他们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能不能趁这个时候回家?

对那些不曾长久离家过的农民来说,他们在来新玛希城的路上就已经在想着回家,到了工地之后,是新奇的见闻、繁重的工作和紧密的学习强行抚平了他们的不安,但思乡之情无论如何都难以磨灭,即使他们牵挂的家乡只是一些贫困、弱小而且愚昧的村庄,与他们正在建设的又大、又强、完全可以想见日后富饶的新村完全无法比较,可是一旦意识到有了机会,强烈的思念像干柴遇到了烈火,在他们心中一下子猛烈燃烧起来。

无事不周全的外邦人既然给出这样长的假日,就不可能没有相关的准备。他们对那些表现出回家意愿的远地村民一一征询,记下他们的来处,统计他们的人数,然后预备车队,规划路线,以求不仅让这些村民能够尽可能快和安全地回到家乡——即使他们是来清偿债务的,许多人仍通过各种开放的途径积攒了一些财物——还要让他们能在规定的时间内返回各建设点,完整地完成他们的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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