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上一页 章节目录 下一章 进书架
再世权臣 第418节(第2 / 2页)

这句话终于戳动了苏晏的良心,他万分羞愧地坦白:“我要是这会儿真的死了,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

“哼,因为你觉得朕不够老成,不如其他人有担当。”

“不,是因为其他人,我已经极尽所能地给了我能给的,无论最后面临生离还是死别,我也算不遗余力了。而只有贺霖你……我还没尽力。我手里还攥着许多的瞻前顾后、许多的先入为主,以及‘年少不更,曲终人散’的隐隐不安,始终没有定下心来,所以让你委屈与失望了。”

朱贺霖怔怔地听着,眼眶有些湿润:“……原来你也知道!我们相识后第一次分别,我偷偷溜出京城,去五里驿送你,我叫你‘再给我一些时间,再多等等我’——可没叫你等这么久啊!

“这都整整五年了!人生苦短,还有多少个五年可以耗费在顾忌与不安中?先看眼前,先走脚下,不行吗?”

苏晏深受触动,嗫嚅道:“其实我……我也不全是以长对幼、师对生的心态看待你,尤其是在——”

半枯的枝杈“咔嚓”一声断裂,后半句话也随之戛然而止,苏晏惊呼着从半空中摔落下来。

朱贺霖急忙把剑一扔,伸开手臂去接他。而互相摆脱了纠缠的荆红追与阿勒坦也追到树下,三双手臂同时伸过来,苏晏心底最后一点迟疑与顾忌,也在此刻如汤沃雪,迅速消融了。

倘若说,月老给每个人都牵了条红线,丢给我的大概是个打结的线团吧……苏晏在短暂的下坠过程中闭眼,心里划过顿悟的闪念:我从线团里抽丝剥茧地牵出了六根红线,也许有长有短、有粗有细,但无论如何都是属于我的缘分。对他们,我付出全心、用尽全力,每一个选择、每一分情意都是从心而发。这样就好了。

最后究竟是那只手率先接住的他,这已经不重要了,苏晏灰头土脸地睁开眼,拍了拍衣襟上脏兮兮的尘泥,一脸正色道:“我们来谈点正事。”

朱贺霖不悦地扬眉:“怎么,朕方才跟你说了这么多剖心剖肺的话,难道不是正事吗?你当是胡闹呢!”

苏晏瞥了他一眼:“我说的是不带感情、只谈利益的正事。”

阿勒坦用拇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与我这‘率兵进犯的北漠敌酋’有关的事?”

苏晏道:“与我们所有人息息相关的事。”

第433章 国有难士有责

“这么快?”朱贤望着从车厢里出来的沈柒。对方打开手中一口方匣,展示出匣中的关防大印。朱贤暗喜,说道,“蓝公公好歹也曾是内官第一人,在你手里竟连一刻钟没捱到。看来果真是人的名树的影,哪怕早已不是锦衣卫指挥使,凶焰仍猛于虎啊,佩服佩服。”

这话七分嘲的是蓝喜,另外三分狐疑却是朝他来的,沈柒心中有数,冷冷道:“蓝喜此人,爱财惜命,对景隆帝的忠心是有的,明哲保身的私心也少不了,想要使这种人屈服,很难么?你若不放心,自己再进去刑讯一番,爱用什么招数就用什么,别误了时辰就行。”

朱贤说归说,倒也没真打算把时间浪费在一个骨头并不硬的太监身上,于是接过大印翻看:“这种事何劳本世子亲自动手。再说,难道我还不知道你的本事?有了蓝喜和这关防大印,我们从哪道城门进去?”

沈柒道:“外城东,广渠门。再由崇文门进内城。你我二人好进,后头这数万大军想要进城,还得靠蓝公公的鼎力配合,以及伪造一份内阁的调令文书。”

朱贤有些意外:“内阁文书上有防伪钤记,还必须有至少一名阁老的签章,短时间你如何伪造?又用哪个阁老的名义?”

沈柒反问:“你说呢?”

朱贤脑中转了几转,恍然大悟:“是苏大……苏清河的印章?你从苏府熟门熟路偷出来的!你这么做,不怕事后连累他?”

沈柒冷笑不语。

草船与东风俱备,这箭就借得顺理成章了。蓝喜出城时走的就是广渠门,回城时守门将领见他马车后方长蛇般的骑军队伍,不敢轻易放入,正为难之际,从蓝喜的马车上下来一名內侍,将内阁文书与关防大印往他面前一拍,说:“公公提督九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还需要你提醒?这是勤王的宗室军队,奉内阁之命进京抵御入侵的北蛮,延误了战机,你负责?”

宗室、内阁,一个也惹不起,就连身为九门提督的蓝公公也能骑在他脖子上,守门将领连连告罪,命人开启城门,让这支披坚执锐的骑兵大军入城。

内城的崇文门也是如此,朱贤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平日看着固若金汤的京城,竟然就这么对他打开了一条罅隙,让他畅通无阻地率军进入?

他不安地皱了皱眉,问沈柒:“守军核验完就算了,这么大的事,不用上报?”

沈柒哂道:“主官就在当场,他们还能上报给谁?难道越级上报兵部,质疑内阁决策?这不是没事找骂,还得罪上司,搞不好连官职都不保。万一真出了事,还有蓝喜这个提督顶着,他们不过执行上命,天大责罚也落不到身上。”

朱贤这才明白了其中门道,不禁叹了声:“这下我总算知道,前朝败亡时,何以仅仅一批逃狱的囚犯就能从内部打开城门,让太祖皇帝的义军长驱而入。京城是天下最牢不可破,同时也是最有懈可击的地方。”

“自相矛盾,又浑然天成,如同人心一般。”沈柒抬眼望向夜色中影影绰绰的朱红城墙,包围着深邃而空旷的午门广场,“待到天亮,朝堂诸公就会知道藩王军队已进入京城的消息,又会是何等反应呢?真是令人期待。”

五更天,杨亭从辗转昏沉中被急报唤醒,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宁王的勤王大军进京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进来的?!卫王、珲王等其他藩王呢?

他连朝服都来不及穿整齐,骑着马急匆匆奔向午门时,惊闻消息的朝臣们也陆续赶到。谢时燕与江春年也赶来了,觌面就毫不客气地问他:“听说宁王的军队奉内阁调令进京御敌,我二人可从没草率下过这等调令,甚至闻所未闻。首辅大人就算手持《居守敕》,如此大事不经朝会议定便擅专独断,不怕引狼入室吗?”

杨亭满背冷汗,嘶声道:“我没下过,调令是伪造的!”

兵部一名官员道:“未必。我召城门守军来询问过,调令上明明白白是苏阁老的印章。”

杨亭怔住,摇头:“更不可能!苏清河不在京中,应是与圣驾在一处。”

“敢问圣驾何在?”

杨亭答不上来。

又有官员问:“那么圣驾何时返京?”

杨亭迟疑着答:“正是国家危急之际,相信皇上很快就会回来主持大局……”

“首辅大人难道没有听到街头巷尾的传言么?”有人大声说道,“皇上见北漠大军即将围城,恐城破被俘,故而携心腹与重宝弃城而走。如今我等怕是指望不了皇上了,太皇太后又病重,不知还能指望谁?”

“——胡说八道!谁敢妖言惑众,我等十二卫先替皇上斩除贰臣,清理门户!”

杨亭转头,见是腾骧卫指挥使龙泉策马赶到。他知道此人是先帝与今上都颇为重用的亲军首领,松了口气,道:“龙指挥使来得好,可知宁王军队一夜之间进京之事?”

龙泉下马,将长枪的枪尖往砖石缝隙中用力一插,在枪尾的嗡嗡抖动声中,峻声道:“是提督九门的蓝喜与其里应外合,夜开城门,至于那份调令是否真出自苏阁老的授意,没有实证我不好说。”

“如果真是苏阁老的意思,也就意味着……意味着……”说话的是个吏部官员,见众人齐齐转头看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语声一下子小了。

“意味着什么?”龙泉厉声催促。

那人只得继续说道:“意味着苏阁老也不知道皇上的下落,也许他看眼下情况危急,觉得京城总得有个……有个储君,皇上又没有子嗣……”

上一页 章节目录 下一章 推荐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