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坦朝苏彦行了个抚胸礼,微微欠身,然后调转马头,一言不发地离开。
苏彦眺望着飞驰的马背上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喃喃道:“阿勒坦……后会有期。”
他在冬日早晨的寒风中怅望了好一会儿,直到两匹载着人的战马朝他奔驰而来,马背上的荆红追远远地放声唤道:“大人——”
苏彦朝他们笑了笑。
豫王在面前勒马,俊美的脸上神色不悦,一双隐含恼怒与痛惜的眼睛上下打量他。荆红追下了马,走过去握住了苏彦的手腕,不动声色地以真气探入脉门,检查他是否受伤,嘴里关切问道:“大人没事罢?”
不问还好,问了只觉屁股更疼。
“大人骑的这匹是没骟过的大宛汗血,好是好,就是有些烈性,当心别摔下来。”
苏彦扶着荆红追的胳膊下马,撇开被肏到几乎合不拢的双腿走了两步,叹气道:“阿追,我不行了,你带我飞几天吧!”
“咔嚓”一声脆响,豫王把系在马鞍梢绳上的强弓硬生生捏断了。
第403章 最后一封来信
他们回到临时营地时,正赶上大部队准备出发。苏彦这几日都不打算骑马了,准备搭乘阿追号磁悬浮列车,于是就把新得到的大宛汗血暂时委托给华翎,还给马起了个名字叫“八吉祥”,简称“小八”。
华翎对这匹银白鬃毛、遍体光泽如苍青色缎子的宝马啧啧称奇,很愿意帮忙代管,又问苏彦哪儿来的。
苏彦老实回答:“阿勒坦送的。”
豫王见他二人聊天,假装从旁走过,听见这句话脸色又黑了三分,当面叱责道:“华翎,马上出发了还在磨蹭什么?别拖后腿!”
华翎莫名其妙挨了骂,只得低头认错,赶紧去指挥队伍开拔。
苏彦见靖北将军官威太盛,以为下一个挨骂的就是自己,没想豫王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走了。
虽说没打算与对方发展什么非友谊关系,但就“多个朋友多条路子”来说,他也不希望同对方闹僵,于是有点委屈地问阿追:“那位豫王殿下是不是脾气不太好?一早就这么大火气。”
荆红追眉头一皱:“他欺负大人,骂大人了?”
“没有没有,挨骂的不是我。”苏彦连忙解释,“我只是觉得豫王也挺惨的。按他的说法,原——呃,就我失忆前,与他关系比较那个……亲密,如今他还希望维持以前的关系,而我又做不到,所以他心理落差特别大。是不是这个原因?”
荆红追道:“可能是。他本是个放纵不羁的人,这次如此斤斤计较,估计也是因为心里发慌。”
“发慌?他手握十万雄兵,慌什么?”苏彦不解地问。
荆红追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苏彦:“其实不止他,我这心里也有点发慌……我认为大人恢复记忆的可能性有九成,可万一就落在另外那一成里呢?万一大人始终想不起前事,一辈子都拒绝我们呢?从未拥有过也便罢了,拥有后又被夺走、被遗忘,那种滋味会令人发狂。”
他深吸口气,极力冷静下来,“无论如何我都会守在大人身边。我不好说其他人忍无可忍后会做出什么事来,但至少我能克制自己,绝不会做出伤害大人的任何举动。”
苏彦感动地道:“阿追,我觉得你……”
我怎样,是不是特别体贴、善解人意,与那些个动不动就对你甩脸子、发脾气的达官贵人完全不同?
“你真是个好人!”
荆红追噎了一下,勉强说句“我去解手,大人请稍等”,转身快步走了。
豫王又凑巧与他擦肩而过,冷笑道:“活该,叫你背后贬低我,自抬身价。”
荆红追神色漠然:“我是实话实说。你这股火气撒其他人去,别冲大人,也别在他面前发,会吓到他。”
豫王嗤了声,又去偷看苏彦,发现他在收拾随身物品,把个黄金匣子、火镰、小蝎弩什么的统统装进一个褡裢,开口仔细扣好,挂在自己肩膀上。
——那把小蝎弩,是我两年前亲手做来送他的,他一直都在用!哪怕流落北漠,哪怕失忆了也不忘时时带在身边。
豫王近来烦躁的心情陡然有所好转,嘴角又挂起了一丝笑意,心想:荆红追虽爱自抬身价,但至少有一点提醒得对——我若是再矫情,把人推远了,可不就推进其他野汉子怀里去?攻坚之战,当集中兵力寻找突破口,不可盲目开火,更不可冲动躁进,我一时钻牛角尖,险些犯了兵家大忌!
重新拟定了作战计划后,豫王走过去,对苏彦泰然说道:“华翎说他要负责率领三千突骑打前锋,怕顾不上那匹马。你看由我代管,如何?”
“哈?这个……王爷身份尊贵又是一军之将,怎敢劳烦王爷照看,我还是自己解决。”
“不劳烦。军中没那么多身份讲究,我一向爱马,对训练战马颇有心得,调教几日再还你,你也好放心骑。”
苏彦不料豫王好似忽然拨云见月,变得通情达理又坦率自然,再拒绝倒显得自己不识好歹,便拱手致谢:“那就有劳王爷费心了,不胜感谢。”
豫王笑道:“为你费心,应该的。”
他说完抱拳离开。苏彦因为这句话刚提起的戒备心落了个空,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警惕过头——好像豫王也没那么浮浪不经嘛,态度正常时还挺潇洒帅气的。
荆红追小解完回来,苏彦对他没头没脑地感慨:“阿追,我觉得豫王这人或许也没那么难相处。之前我因为他上来就动手动脚,对他有点偏见,回头想想,那应该是他与姘——呃,与苏清河的常态。失忆这种事吧,两方都有自己的立场,彼此看开点就没那么尴尬了。”
荆红追听完,面无表情说道:“大人看得挺开。”
“还好还好……诶,你什么意思?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当然是佩服大人胸怀宽广,有容乃大。”荆红追揽住他的腰身,足下一点草尖,飞掠出去。
三万靖北军翻越阴山与小瀚海,向着云内平川与河套交界处的沙井镇飞驰而去时,阿勒坦已然回到了鞑靼王都旗乐和林。
鹤先生一行人还在眼巴巴地等他回复,等得已有些焦躁了,只面上还端着宠辱不惊。
期间斡丹按阿勒坦走前吩咐的,送了几拨美酒好肉,态度也变得热情了些,有次还一个没忍住,满腹愤恨喷吐而出:“那个靖北军的主将,什么狗屁豫王,简直欺人太甚!派出死士劫走天赐可敦不说,还在阵前叫嚣。圣汗也是顾念着可敦的安危,才没用全力,否则他朱栩竟如何能伤得了我们草原最强壮的勇士、最神通的大巫?”
鹤先生一脸关切地问:“圣汗伤势如何?还有那一夜,可敦竟是被豫王劫走的?如今怎样了,夺回来没有?”
斡丹道:“一点皮肉伤,倒是不严重。但豫王扣押着可敦不放,圣汗此次前去讨伐,便是要报伤臂之仇、雪夺妻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