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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第373节(第2 / 2页)

想把三年未离身的发带,送给他的乌尼格——心底蓦然生出这个念头时,阿勒坦犹豫了一下。

这条发带可以说是梦中那名男子与他唯一的联系,很可能是他恢复记忆的关键之物,而在他还不确定苏彦是否就是命定者的情况下,就将发带轻易送出去,恐非明智之举。

“你的刺青渗入了另一个人的血。所以那个人必须成为你的伴侣。在你复苏之后的三年内,如果没有得到那人的身心,没有双双跪在神树面前许愿结合,那人的血就会变成致命的、无解的毒,你会死。”

老巫曾说的话萦绕耳旁。

所以明智的做法应该是,先征服苏彦的身心,尝试去解自己身上的血毒。万一认错了人,命定者不是苏彦,那么他便要立刻放弃对方,继续寻找正主——并且要用最快的速度,因为余生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可若是真这么做了,他占有了苏彦,最后终生伴侣却又另有其人,叫苏彦如何自处?送走,是绝情辜负;留在身边,更是两边都委屈。

阿勒坦自认为并非不负责任的人,给出这条发带,就意味着一种不必说出口的承诺,故而他犹豫了。

但这点犹豫并未持续多久,当他的乌尼格用感激中暗含狡黠的眼神看着他时,他便觉得这条发带理所当然地属于对方。

“当你难以抉择的时候,就去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心。”老巫成为他师傅的第一天,这样说道。

“可我的眼睛也许会欺骗我,我的心也许会蒙蔽我。”他提出质疑。

老巫缓缓摇头,把救活他时所唱的那首神歌,再次吟唱起来:

你是天上浮云的主宰,长有一万只明亮的眼睛。

你是地上原野的主宰,长有一万颗坚强的心。

“阿勒坦,”老巫严肃地说,“别看轻你自己,要看清你自己。”

阿勒坦注视着亲手扎在苏彦前额的墨绿色缎带——再没有人比他的乌尼格更适合这条发带了,他想,认错了人又怎样呢,这也是他从眼、从心的选择。

倘若长生天非要在一个多月后带走他,那么这就是他的宿命。只是不知到那个时候,乌尼格会不会为他祷告与祈求天神,为他流下一滴伤心的泪水?

阿勒坦从俯身变为侧身坐在床沿,忍不住伸出手,轻抚苏彦俊秀多情的眉眼,想象它们为自己泪湿朦胧的模样……

气氛暧昧得有点过了界——苏彦下意识地向后避缩,随即用一阵剧烈的弯腰咳嗽掩饰了这个轻微的动作。

阿勒坦的手收了回去。属于北漠汗王的蛮犷与强势再次回到了他的脸上。等咳嗽声渐歇后,他说道:“你的肺脉内伤虽很难自愈,但伤势不算严重。我已配齐药材,给你煎了药汤,一日早晚两次,再苦也要喝完。另外佐以药浴,以煮过药材的热汤浸泡至胸口,将药力蒸入肌理,能让你好得更快,将来不留病根。”

苏彦再次真诚地感谢过他,又问:“大约需要多久才能痊愈?”

阿勒坦道:“内伤痊愈的速度,要看你的体质与吸收药力的快慢,快则五七日,慢则半个一个月。你后脑上的伤口我也重新检查过,是锐器伤,并未伤到颅骨以内,且创口窄小,止血后过不了几天就会愈合,算是比较轻微的外伤。”

照这么说,苏彦觉得自己哪怕没法在一周内痊愈,至少也能下床到处走动走动,不会再这么虚弱无力到任人摆布了。

“我给你七日时间,”阿勒坦吩咐道,“你要尽快好起来,才能帮我解血毒。”

血毒?是慢性中毒之类的吗,怎么解?苏彦还想继续追问,阿勒坦却已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房门关闭之后,阿勒坦脚步停滞了一下。苏彦困惑的神色闪过眼前,那种全然不知情的无辜,叫他生出一丝犹疑。但迫在眉睫的死亡阴影,如卷起的潮头将这丝犹疑重重拍散。

他迟早是我的,我会爱护他一辈子。倘若是我看走眼,找错了解药,我也认命不再另寻他人——我已赌上性命,去赴这场一个半月之后的生死局,他有什么理由、又有什么资格拒绝我?阿勒坦发狠地想着,大步离开了宫殿走廊。

沙井与净州城隔着一条名为“小黄河”的塞外河流相望,是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镇。

在沙井的临时驻军营地,豫王听完两名斥候的回报,皱眉问:“荆红追能否确定,掳走清河的阿勒坦大军转道北上,而不是去其他方向?”

斥候答:“并不能确定。但荆红侍卫与卑职们研究过地图,觉得阿勒坦大军北上的可能性最大,只不知是去威虏镇还是杀胡城,也不知去做什么。”

豫王展开北漠舆图,仔细浏览后,伸出食指在阴山往北的北漠腹地画了一个圈。地图上的一个圈,不过茶碗大小,对应实际,却是极为广大的一片区域。

“……捣巢。”豫王沉声说道。

在旁的将卫长微生武,胳膊上还吊着夹板与绷带,闻言一怔,从眼底放出渴求军功的亮光来:“将军,果真要‘捣巢’?末将申领其中一队!”

所谓捣巢,是靖北军独有的报复性进攻战术。全军分为一支主力部队与数十个分队,全线出动,奔袭北漠腹地,或抢夺马匹,或焚烧草场,或袭击敌军辎重部队。

各个将领们率领的分队,与豫王亲自率领的主力部队前后夹击,对北漠诸部发动大规模、无差别的惩罚性袭击。目的在于通过不断地扰敌,逼迫阿勒坦现身应战。

大铭各边的卫所以固守边境为主,也只有像靖北军这样,由绝世名将所率领的一支铁骑精兵,又相对其他军队有着更多的作战权限,才有出师捣巢的底气。

当然,豫王此时做出这个决定,不仅是为了消耗敌军资源,更是为了获取想要得到的情报,从中得知苏晏的下落。

“你是一军之将,我不是。我是大人的贴身侍卫,只需对一人负责。”在小瀚海分别时,荆红追说的虽是实话,却像一柄无形的利刃插进豫王的软肋。

职责与情义必定不能两全?豫王不信这个邪。

荆红追孤身一人,除了苏晏之外无牵无挂,当然来去自由。但他朱槿城作为一军之将,难道就没有自己的手腕方法?只要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与智谋,就能扬长避短,殊途同归。

豫王下令召集众将,拟定详细的作战计划。微生武抽空趁机问道:“将军,京城来了信使,这会儿人在神木,该如何应对?是否要派传令兵去取信、送回信?”

“朝廷的信使?”豫王呵了一声,“你觉得他们想问些什么?”

微生武想了想,答道:“是不是因为我军兵进北漠,皇上不放心,想问问战况如何?”

豫王嗤笑:“他肯定是要盘问战况的,但不是这一封。你想,兵出长城不过七八日,云内城之战的情报估计这会儿才刚送至皇帝的案头。这封至少半个月前发出的信,怎么可能问的是战况,十有八九是写给清河的。”

“写给苏监军?可算算时间,半个月之前,监军大人才刚刚抵达边堡啊!也就是说,监军大人还在离京的半路,皇上就开始给他写信了?”微生武为这份圣眷感到震惊。

豫王磨着后槽牙,用冷飕飕的眼神看他的将卫长:“皇上毕竟还年轻,心里还没断奶,故而时刻挂念他的老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这种犯上的大不敬之词,豫王身为皇叔敢说,微生武却打死不敢接腔,只能尴尬地嘿嘿直笑。

豫王这下直冒酸水,并未意识到他侄子心里若是奶味儿的,那么他心里就是醋味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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