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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第347节(第1 / 2页)

苏晏淡淡地笑了笑:“我不在的这些日子,皇上不也把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条,可见朝廷并非没了谁就不行。”

朱贺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神色也凝重不少,移开目光看搭在床尾春凳上的两件里衣——苏晏与荆红追的里衣。

“你若真喜欢在此隐居,朕也不强迫你回京了。此番朕乘急赶来,是为了向你辞行。你可以不辞而别,朕却不能,无论如何得与你当面说一声。”

“辞行?”苏晏微怔,笑意渐消,“什么意思,你不是回京,去哪里?”

朱贺霖手指在茶碗边沿摩挲,沉声道:“朕准备御驾亲征,十日后就率军北伐。”

苏晏大惊,语调也失控了:“御驾亲征,征讨北漠?不行,绝对不行!”

他一把握住了朱贺霖的手,极力按捺住心头动荡的情绪:“听我说,贺霖,除了马背上打江山的开国皇帝,御驾亲征对任何一个守成的君王而言,都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远的不说,你看皇爷,当年还是跟随显祖皇帝北伐过的,不可谓没有作战经验。可他继位后也不再亲自领兵,偶尔去边塞巡视,还险些折损在兵变的甘州,若不是豫王舍命救驾……后果不堪设想。

“战场无眼,决定生死的除了能力,还有运气,再能征善战的将军,也可能被一支流矢夺去性命。像豫王那样的老手,太皇太后照样担心他马革裹尸。你从未亲历过战阵,万不可以身犯险!”

朱贺霖毫不动容:“朕当然知道其中风险,但也从未忘记过我大铭祖训——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只有朕御驾亲征,才能最大程度激发士气,击溃近来屡屡进犯边境的瓦剌大军。”

苏晏摇头,一脸的反对:“朝廷又不是无将可用,于彻之与戚敬塘应该班师回朝了吧。”

“是,廖疯子一部已被他们歼灭,就在你刚离京那段时间。但王氏兄弟的乱军仍在猖獗,从山东挥师南下,吸纳了廖部余孽,壮大自身。”朱贺霖用指尖沾着茶水,在桌面画出简易的示意图,“如今的王氏兄弟越发明目张胆,不仅接替廖疯子打出‘直捣幽燕地,重开混沌天’的造反旗号,更是联合了真空教与弈者,由山东入河南、进湖广,转趋北直隶,意图直逼京畿地区,一路招揽各地贼匪与乱民,扩充到六七万之众。”

苏晏吸了口冷气。

朱贺霖道:“朕命于彻之与戚敬塘再次率京军南下,剿灭王氏。可祸不单行,北漠嗅到中原兵火的气息也按捺不住了,从原先的蠢蠢欲动,到如今开始调集大军,屡次叩关进犯。

“六月底,阿勒坦在祭天大典上骤然翻脸,险些斩杀我朝使团。鸿胪寺卿郑冶率队连夜奔逃回国,几乎去了半条命。

“七月,臣服于阿勒坦的鞑靼一部联合其他小部族,进犯宣府与大同,被大同总兵李子仰击溃。

“八月初,阿勒坦亲率大军,穿越河套地区,分三路袭击太原、榆林与宁夏。边军抵挡不住,致其深入陕西与山西北部后转而向东,意图攻陷京师。”

苏晏紧张地站了起来:“然后呢?!”

“朕立刻抽调北直隶、河南、山西的后备兵力,并调辽东八万守军疾赴京畿,由兵部尚书封思仲率领,在紫荆关一带击退瓦剌大军,交锋十二次,迫使阿勒坦退回长城之外。”

苏晏缓缓舒了口气,这才感觉后背被冷汗湿透。

紫荆关是京畿西侧的最后一道防线,若是守不住……就要破釜沉舟,打京城保卫战了!

“皇上调度得当,做得很好……”他朝朱贺霖挤出一个犹有余悸的微笑,“但我还是不同意御驾亲征。”

苏晏沉默片刻,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我有个提议,你看看是否可行——启用豫王朱栩竟,让他领兵去河套长城,抵御瓦剌。”

朱贺霖仿佛没听见,拉他坐回毡垫上,接着说:“幸亏你出京后往西南走,避开了南面作乱的王氏兄弟与北面的瓦剌军。但山西也不太平,此地与北部的交战区只隔了一道内长城,朕希望你继续往西南走,去四川,会更加安全些。”

苏晏不依不饶地提高了声量:“我说我不同意你御驾亲征!”

“你以什么身份反对?臣子、老师、朋友,还是……”朱贺霖注视他,目光浓烈。

苏晏噎了一下,讷讷道:“都、都有。”

朱贺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朕要御驾亲征,还有一个理由。”

“是什么?”

“内忧外患之际,亲王们也人心思动,朕恐祸起萧墙。”

苏晏皱眉:“亲王们?”

“你想到了谁,豫王么。还有谷王、辽王、卫王、宁王……”朱贺霖提壶斟茶,水流汩汩作响,“锦衣卫在各地的卫所传来密报,亲王们有的与真空教联系密切,有的大发牢骚、言辞间公然犯上,还有的……哼。就连最胆小怕事的谷王,前阵子也向朕上书,恳求增加府兵数量以自保。”

苏晏道:“谷王的封地在山东,饱受王氏兄弟的威胁与侵扰,战战兢兢之下上书干了这种蠢事,也不一定就心怀不臣。”

“何止蠢,简直蠢到家了!他一上书,其他亲王纷纷跟风,都说受乱军威胁,有性命之忧,朕若不答应他们,就要进京避祸。”

“谷王这是被人怂恿着,当枪使了。”

“还有宁王,忽然上书请立世子。他都病得半条腿踏进棺材了,哪儿来的世子?”

“宁王世子……”苏晏琢磨着,觉得这里面的水越来越浑。

“卫王整天神神道道,暂且不说他。至于那个脾气暴躁、口无遮拦的辽王,皇祖父在位时,他曾镇守辽东,手握广宁卫精骑,北伐中与豫王有过战友之谊。就在上个月,锦衣卫截获了辽王与豫王的通信。”

苏晏猛地抬眼看皇帝。

皇帝沉着脸:“现在你知道,朕为何不能启用豫王了罢!”

苏晏暗中咬牙:“有……实证吗?”

朱贺霖摇头:“只是一封辽王的去信,言语间满是对朝廷、对朕的怨望,从中暂时还看不出豫王的态度。但光是去信说这些话,本身就能说明一个问题——辽王没把豫王当外人,觉得他们能尿进一个坑里。”

“这种情况,最好再查证仔细,以免误伤忠臣良将……”苏晏说着说着,目光渐迷离,京畿界碑旁一通剖心剖肺的自白,仍在他耳边回荡:

让皇兄别给我埋皇陵里,我不想死后还要被他圈着。

送我的骨灰去大同吧,往长城底下一埋,就算变成孤魂野鬼,也会继续披甲执锐守国门。

他放在桌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袍,心乱如麻,绞痛难当。

朱贺霖道:“倘若沈柒没有背叛,朕会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他既熟悉豫王,又不会轻易受其蒙骗与蛊惑。”

苏晏喃喃道:“我……也熟悉豫王……更不会轻易受其蒙骗与蛊惑……”

朱贺霖似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这话什么意思?不行,绝对不行!”他受激过度似的,霍然起身,大声道,“朕绝不会同意你去大同,去打探豫王的虚实,查证他是否有不臣之心!你这病才刚好,北境条件恶劣不说,入冬还冷得要死,你去得吃多少苦头!”

皇帝越是态度坚决,苏晏越是下定决心,平静地说道:“皇上心里知道,臣才是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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