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事。豫王寄来的信,还搁在书桌上呢!万一明早小厮或哪个下人进来收拾房间,忍不住好奇打开一看——
要死啊!
丢不起这个脸!
苏晏连忙翻身下床,随手扯了件披风穿上,趿着鞋开门出去,直奔书房。
书房里寂静无人,桌面已经收拾清楚了,笔墨纸砚各自归位,苏晏忙望向桌角,见那封信仍在原处,似乎并没有被人动过。
他不由舒口气,拿起信封,想在点燃的油灯上烧毁。
火舌舔上信封边角,金红焰心宛如遥远天际一颗明亮的星。
那是北斗中的玉衡。
豫王站在窗口,遥望北方的玉衡星。夜风吹动冠冕旁的碎发,他的神情像一柄千磨万击后锈迹斑斑的长戟,又像战火烈烈焚烧后残留下的一抔灰烬。
“王爷可有其他的擅长和喜好?”自己当时这样问着,心中充满了明珠蒙尘的惋惜与遗憾。
豫王平静地回答:“没有。”
——不可能没有。
因为在望向夜空的那一刻,在回忆将他攫走的那一刻,他浑身厚重的锈迹内透出一抹锋锐的寒光,沉寂的死灰深处,复燃起星点火光。
尽管只在眨眼间,寒光当即消逝,星火立刻熄灭,但那刹那的光彩,隐隐照亮了豫王那双疏慵浪荡的眼睛。
苏晏心头微微一跳,回过神来,手比念头更快一步,拍灭了信封上的火苗。
……至少也看一眼吧。哪怕不堪入目,看过再烧也不迟,苏晏心道。
他迟疑了两秒钟,抽出信纸。
信纸折成方形,中央部分正好叠在信封烧缺的那一角,展开后发现,纸页中间变成了个圆形的大窟窿。
“清河吾爱,见字如晤。”
苏晏嘲弄地嗤笑一声。豫王的“爱”实在多得泛滥,溺毙了之前的二十七个“知己”,又想来淹他?
“一别参商……今解相思……云山千叠徒恨隔目,并刀空持难裁离愁……”
知道了,你很有文采,能把一个“想”字写得花团锦簇,可惜写成花儿我也不稀罕,还特么好意思问我是否“同吾此心”?同你个仙人板板!
苏晏倍觉无聊地跳过开头,继续看,辣眼睛的部分当即跳了出来:
“犹记当初水榭交欢,你我情好意蜜,颠鸾倒凤好不快活尽兴。枕畔席间,清河诸般旖旎动人之情态,至今历历在目,令孤实难忘怀……
人渣强奸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变态色情狂!苏晏唾骂着,直想把信纸再往烛焰上怼。
好在紧接的最不可描述的那部分被烧成了大窟窿,他强忍反感,跳过“我们的床笫之欢真是生命的大和谐”和“我还有不少未施展的手段能让你更快活”两个大段,继续往下看。
唔,豫王道歉了。
但很遗憾,不是因为强奸这个行为本身,而是因为强奸时挞伐太过致使他晕了两次,以及强奸后没给他准备晚饭,害他先是通宵写章程,后又饿着肚子回家。
总而言之,所有的“歉疚顿生”、“着实愧悔”和“痛定思痛,竭力弥补”,都没反省在点上。
到最后,居然还有脸说什么“自与君春风一度,孤守身至今”、“待君归来再谐鱼水,定然万事伺候周全”,邀功加约炮,简直无耻之尤!苏晏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把信纸狠狠揉成一团,扔向屋角。
他怒火中烧,大口喘着气,片刻后方才略为平息,走过去捡起揉成团的信纸,塞进个小盒子里,打算留着当证据,以后必要时告状用。
……啊啊啊气死!我到底是瞎了眼还是脑子进水,怎么会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他是有苦衷的?苏晏忍不住暗骂,豫王他就是个辣鸡!大块手撕全家桶辣鸡!
阿追你说得对,等回到京城,我们就把他暗杀掉!
第130章 生米煮成熟饭
“清退令”最大的钉子户,平凉郡王朱攸苟一认怂,剩下的官绅豪强也跟着怂得飞快。
在人民公仆苏晏苏御史的号召下,两寺官吏带领着下属差役们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土改斗争……呸,是重新丈量土地,划分草场地界,拆除占地的庄园,逐步收回农田,退耕还牧。
各府新丈量的土地面积,数据陆陆续续地报向“陕西马政改革指挥部”(注:苏御史创立并挂牌),但想要恢复鼎盛时期的十六万顷草场,尚需一段过渡期。
苏晏把这项任务交给了新任的苑马寺卿。
抓大放小,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紫禁城,奉天殿。
诵读太监的声线清亮高亢,余音在殿内回荡:
“……其三,增设牧军人手。”
牧军地位低下、生活艰苦,导致大批逃亡。
各府县军余,多逃往地方避住,长期不当差役,又无户籍,官司无从管束查考。以至于寻衅滋事,使当地深受其害,被人告发则东躲西藏,成为流民。
也有自投郡王、将军等府邸,充作随从的。
也有伙同马户落草为寇的,陕西王五、王六率领的“响马盗”,匪众便由此而来。
这些流民草寇,按法本该论斩,但念其无从生计,若愿意重归原籍当差,则可免于入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