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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第116节(第1 / 2页)

苏晏只想知道,如果他用尚方剑砍了皇亲的脑袋,景隆帝会不会感到宗室受辱,难以容忍他的一再僭越而翻脸无情,押他回来给亲戚报仇?

因为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麒麟臂,想砍面前这个阴阳怪气的死胖子。

死胖子名叫朱攸苟。

平凉郡王朱攸苟是先帝(即显祖皇帝)的孙子。他的父亲是高丽妃子所生的不得宠的皇子,封为存王,被早早打发去陕西就藩。

存王薨后,长子袭了亲王位,但早夭,“存王”封号就此断绝。朱攸苟身为次子,只得了个平凉郡王的封号。

论辈分,他是景隆帝的侄子。不过他也知道,若真把皇帝当亲叔叔,那就是天下第一号傻瓜。

今上是什么性子,防宗室像防贼,如辽王、卫王、谷王、宁王……这些曾经掌兵镇边的亲王都给削了兵权,连嫡亲的胞弟都圈禁在京城,哪里还会多看一眼他这个泯然于众的侄子。

估计今上连他这个侄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要知道当今郡王足有一百多位,分散在全国各地的封地,与亲王一样,未奉诏终身不得入京。这些宗室在藩地也是无所事事地被豢养,不得干涉地方政治、军事事务,不能蓄意结交地方官员。

朱攸苟在封地闲出屁,于是半辈子致力于给自己找乐子,那就是盖庄园。

他有钱啊,不仅拿着不劳而获的郡王俸禄,更有一个私人小金矿,庄园盖了一座又一座。这些庄园是他的别院、游猎场,更是他的摇钱树,用来种植粮食、果树、香料等,再招募逃亡的牧军、流民进行耕种,每年又是一大笔进项。

朱攸苟盖庄园上了瘾,地皮不够,便打起了草场的主意。

他想着,反正场多马少,牧草白白长了也是给兔子啃,不如拿来给我开垦。先还是向苑马寺低价收购地皮,后来胆子越来越大,干脆把地标一插,直接占领,搞起了圈地运动。

地方官员忌惮他宗室贵胄的身份,又兼拿了好处,干脆与他合伙搞起了农副业深度开发——当然,占的是国家的地,赚的是自家的钱,连税都不用缴纳,没毛病。

本来钱赚得好好的,可那天杀的监察御史苏晏一来,就要逼他们清退土地,把草场还回去。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于是朱攸苟觉得他死掉的爹又被杀了一遍,火冒三丈地拍桌骂娘,把前来办理清退手续的官吏给轰出了郡王府。

不仅如此,他还亲自带了三百护卫甲士,在庄园附近巡逻,发现来丈量土地的两寺官吏,逮住就是一顿暴打。

清退令下达了一个多月,朱攸苟的庄园依然巍然屹立在草甸上,连一根麦子都没少。如此一来,其他被清退的官绅豪强也不干了,纷纷有样学样,赖着不动,拒不执行法令。

“……令下难行啊!”新到任的苑马寺卿向苏御史诉苦,“下官治下的吏役们被打出十名重伤,数十名轻伤,其中两人伤重不治,下官还得东挪西凑地掏抚恤金。”

苏晏沉声道:“不把平凉郡王这个钉子户拔了,清退令就推行不下去。此事就交予本官解决,你先去安抚吏役。”

于是他怀揣圣旨手提尚方剑,带着荆红追与一大队锦衣卫,前往平凉郡王府踢馆子。

与此同时,替豫王送信的王府亲卫辗转多地,从听闻苏御史坠谷失踪五雷轰顶,到又听闻苏御史被找回来如释重负,沿着延安、灵州、庆阳一路追来,前后历时近两个月,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平凉。

接待他的官吏告知,苏御史前往平凉郡王府去了,请他在衙署耐心等待。

这亲卫不是等不了,而是追着苏晏行踪的尾气跑,实在追怕了,这会儿终于得到确切消息,恨不得马上把信送到对方手上,再讨一封回信,即刻返京交差,以免夜长梦多。

他决定就在平凉郡王府的外面等,死也要守到苏晏出来。

于是这名亲卫怀揣着豫王火辣辣的情书,灰头土脸地蹲在街角,就着豆浆啃着烧饼,紧盯着平凉郡王府的大门。

他的目光过于急切,又带着长久奔波的怨气,目的性太过明显,半个多时辰后,引起了郡王府护卫的注意。

本来护卫们懒得管王府外的事,可最近是非常时期,他们与两寺官员冲突频频,不得不提高警惕。按照他们郡王的说法就是,“这苏十二最擅长搂草打兔子,你以为他只踢你面前,其实还在你屁股后头点火呢!所以你们一个个招子都给本王放亮咯,别只顾盯着一处,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知道不?”

眼观六路的王府护卫,注意到了街尾那个蹲守的汉子,怀疑他是来盯梢的,不是两寺的差役,就是苏十二派来的锦衣卫探子,连忙禀报王爷。

朱攸苟此刻正把上门讨债的苏晏故意晾在花厅,让婢女好茶好点心伺候着,自己称病不出面。

听闻护卫来报,当即拍案道:“明人不做暗事!他苏十二来踢馆就来,背地里动手脚刺探阴私,是想对本王放什么暗箭?给那人套麻袋,先揍一顿再押进府里,本王慢慢审他。”

护卫得令后,从后方偷偷包抄过去,把那吃烧饼的汉子给套了,七手八脚一顿好打,往王府里拖。

那汉子在麻袋里嗷嗷叫:“我不是歹人!我是送信的……我是豫王府的人,快放开!”

麻袋里闷得很,他又被揍得鼻青脸肿,口齿不清,护卫冷笑道:“什么王府的?咱们王府可没你这号人!居然还敢冒名,这回你是李鬼犯在李逵手里,跑不了了!”

把麻袋拖进王府后,那汉子被堵住嘴,五花大绑在堂柱上,等待平凉郡王处置。护卫们搜了他的身,兵刃、腰牌、碎银、信封……杂七杂八扔了一桌。

护卫长抓起腰牌,翻看上面的刻字,给了对方一肘子,嘲道:“豫王府?你冒充哪个王府的人不行,非要冒充豫王府的?你知道豫王在哪儿?京城,天子脚下,跟笼子里的狮虎一样被关着呢,哪有力气管外面的事!他叫你来送信,给谁送?给我们王爷?他知道我们王爷是哪个?笑话!”

那汉子被打得鼻血直流,唔唔直欲分辨,被堵着嘴说不出来。

这时朱攸苟摇着一身肥膘进来,听护卫长说完情况,接过腰牌掂了掂,嘶了一声:“这腰牌做得还挺逼真,材质和制式都没错,莫非是从豫王府里偷的?”

又拿起信封翻看,火漆上盖着私人印章,仔细分辨是两个字:“槿城”。像是人的名字。

朱攸苟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想了又想,突然豁朗:这不是豫王朱栩竟的本名么?!

先帝的儿子们,起名时都带了个“槿”。今上登基后,按规矩亲王们全都得改名,不得再用这个字,他的父亲存王也改了名。民间连朱槿花都改叫“佛桑花”,就是为了避圣讳。

放眼天下,也只有天子胞弟豫亲王,还敢在私下场合使用这个旧名了。

曾经有人逮着这个小辫子,向皇帝告密,说豫王保留旧名是对圣上的怨望,定有不臣之心。皇帝二话不说,把告密的砍了头,并撂下一句话:“朕昨日召见豫王时,还叫他‘槿城’,怎么,朕对自己也有怨望不成?今后谁再敢以这些莫须有的罪名,试图挑拨宗室不合,朕诛他的族!”

这事儿亲王和郡王们都知道,也由此看清了豫王在圣上心目中的地位——只有他才是亲弟弟,其他都是假兄弟、假侄子,老老实实蹲在藩地,逢年过节往京城里写写祝颂文、拿些赏赐花天酒地就对了,至于其他有的没的,想都不要想。

除了宗室与身边亲信,谁会清楚豫王的本名?

倘若这封信真是豫王写的,会在火漆印章上使用这个犯讳的名字,也说明收信之人与他关系匪浅。

朱攸苟这才意识到,他在阴差阳错之下,可能真把他叔叔的信使给打了——

他赶忙上前,扯掉信使口中的布团,急问:“信是豫王写的?写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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