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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第90节(第2 / 2页)

荆红追半蹲着替他脱掉鞋履,语气平淡:“属下睡那边供桌上。”

“供桌就三个脚,还都是灰尘和蜘蛛网,当心一躺上去就塌架子。”苏晏带着点讨好,扯了扯他的衣摆,“你就睡我旁边,我不怕挤。”

荆红追绷着脸看自家苏大人,心道他怎么就这么爱招人?

又觉得这问题问得真蠢——早在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在苏宅的老桃树下,自己不就见识过他对狂蜂浪蝶的吸引力。

豫王也好,沈柒也罢,个个都是吃骨头不吐渣的恶狗,苏大人在这方面真是天然纯善,换作是他,早设法把两人剁成肉泥,再背着通缉令浪迹天涯去。如今好容易出了京,摆脱了那些仗势欺人的皇亲国戚与朝廷鹰犬,又沾惹上这个一看就不是善茬的瓦剌大汉,苏大人就不能——

唉……不是苏大人的错,是他太没用,没把大人护周全。荆红追心里涌起自责,默然叹口气,面对苏晏近乎撒娇的眼神,冷脸也绷不住了,无奈地脱靴坐到他身边。

苏晏愉快地躺下,往边上挪了挪,尽量腾出空间给另一个人,打个呵欠说:“我好累,大腿疼,小腿酸。”

荆红追把他的小腿架在自己腿上,揉捏穴位、推经活络。按着按着,听见深沉悠长的鼻息声,竟是在群蛮环伺的破庙里,没一刻钟就睡熟了。

真不知苏大人是心太宽,还是对他的“阿追”的身手与忠诚信任以极,相信无论何种困境,自己都会竭尽全力保护他,绝不会弃他而去。

……苏大人真是个聪明人,想得一点不错。荆红追嘴角勾起轻微笑影,转而将苏晏的头颈轻柔托起,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好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他背靠着柱子,腿上躺着熟睡的苏晏,打算就这么坐一整夜。

隔着摇曳的火光,阿勒坦坐在墙边,一腿盘起,一腿屈膝踩在地面,将右手搁在膝盖上,毫不掩饰地盯着他们看,眼神中有探究与捉摸,也有难以言喻的深意。

他用绑着缎带的左手轻触腹部刺青,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苏晏手指的触感。

这枚神树刺青,自从成年那一日,被族里的萨满法师刺在他身上后,除了父母,从未让旁人触摸过。

老萨满说,染料里加了神树果实捣成的汁液,冥冥中的祖先会庇佑他,不受邪锋恶疾的伤害。除了血亲与伴侣,不要让他人触碰,以免泄了魂灵气息,对神明不敬,导致厄运降身。

他对这劝诫很是重视,故而从不让婢女仆人贴身服侍。与人摔跤比试时,也用布带缠住腹部。曾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族中小子,输了以后不甘心,去扯他的绑带,被他直接撅断了胳膊。久而久之,部落里的人都知道他的忌讳,也再没人去触他逆鳞。

所以方才,他破天荒地允许苏晏触碰他的刺青,同伴们才那般吃惊,忍不住好奇与揶揄之心,胡乱猜测议论。

就连阿勒坦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中原少年破了例。

但他知道,这少年绝不是普通旅人。此去灵州清水营,或许会有罡风掀起,把一潭清水搅成令人期待的鲸波怒浪。

第一百章 我能养一辈子

苏晏原以为,清水营顾名思义,就是长城沿线众多的屯兵营堡其中一座,直到抵达后才发现,竟是一座颇为宏阔的大城。

这座城既是边防关隘,也囊括了军营与集市。它的北城墙即是长城,高耸雄壮的关楼上书“北门锁钥”。长城之外便是荒凉的河套沙漠。过了沙漠再往北,就是鞑靼占领下的瀚海了。

长城如何坚固自不必说,其余东、西、南三面的城墙,也足有三丈多高,内外均砌以砖石,坚不可摧。角台城楼更是高达近十丈,气势雄伟。

整个清水营布局四四方方,城中央一条大道直通南北。

西城是驻军营地,由灵州参将总辖。兵部还在此设了个议事处,边防动荡时,总制三边的官员在此议事,算是河东长城边事的指挥中心。

东城是马市。每逢交易日,这里牛羊成群、马嘶驴叫,热闹非凡。

北漠各部落携带马牛驼羊、皮毛等土特产品,通过重兵把守的暗门进入清水营马市;中原商人则在此贩卖茶、盐、粮食、纺织品、铁器等,双方各取所需。

自清水营建成以来,就一直是长城内外的商品集散地,满城绿荫交织,商贸往来频繁。但近两年鞑靼屡次叩关犯边,导致中原与北漠关系紧张,民众心怀忌惮与恐慌,马市也萧条了许多。

苏晏丢失了证明身份的文书印信,只能靠非法渠道,用荆红追向牙子重金购买的二手路引,通过城门口守军的盘查,进入清水营。

而阿勒坦因为北漠部族的身份,被盘查得极为严格,一时半会进不了城。

“你们先进去吧。”阿勒坦对苏晏说,“三天后才是交易日。期间我会在东门外、清水河边的草场暂时圈养马匹,待到交易日再去马市。你若是有事,就去东门外找我。”

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没事也可以来找我。我请你吃烤全羊。”

苏晏客客气气地答应了,双方在城门口告别。

荆红追道:“大人想吃烤全羊?属下这就去买羊和佐料,待会儿烤给大人吃。”

“你真当我是吃货?”苏晏失笑,“我之所以答应阿勒坦,是想维持好彼此之间的友善关系,有用。”

他把鞑靼骑兵身上刺青掉色的事告诉了荆红追。

荆红追这才明白,在破庙躲雨时,苏晏为何去摸阿勒坦的腹部刺青,看似孟浪的举动原来另有用意。他不禁对自己当时的误解与“腹诽”深感羞惭,心道今后再不能质疑大人哪怕一星半点。

——苏大人光风霁月,一言一行自有章法,即使做出什么荒唐之事,那也是暗藏玄机。

——就算真荒唐了,也必定是受人逼迫,荒唐的是那些逼迫他的人。

——千错万错都是他们的错,总之苏大人绝对没有错。

如此自我调(洗)节(脑)了一番,他的思路才又转回到刺青上,说道:“大人怀疑袭击我们的那批骑兵的身份?但事隔多日,尸体业已被掩埋,恐不易调查。”

苏晏点头道:“的确。我记得那些人袭击我们时,呜哩哇啦讲了好几句,我听不懂北漠语言,不知其中可有线索。”

荆红追说:“属下也不通蛮话。之前听褚渊说,随行的锦衣卫里有个叫‘黄礼季’的,能听说蛮语,但人是否还活着、何时能重逢,都未可知。”

苏晏叹道:“希望大家都没事。我们先找个客栈落脚,再慢慢打探褚渊他们的下落。”

“好。那么大人还吃不吃烤全羊?”

“……吃。多买点孜然粉,还有韭花酱。”

奔波多日,难得洗个痛痛快快的热水澡,吃顿热饭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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