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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权臣 第88节(第2 / 2页)

他忽然抬头看太子,眼神中充满难以言说的深意。

朱贺霖心里有些异样,皱眉道:“四王叔有话不妨直说。”

豫王拿起放在床边柜面的药膏,重新涂上,不紧不慢地将纱布缠回去,“京师一带,只有一种毒蛇,蝮蛇。但无论短尾蝮还是白眉蝮,想要达到这般毒性,牙距都要大得多。咬伤太子这蛇,怕不是本地野生,而是被豢养的异地种。”

“——昨夜太子遇刺了吧。”豫王笃定地说,“且是在宫外。否则今日一早,宫内就该开始熏雄黄驱蛇了。”

朱贺霖惊讶地望向他。

姜还是老的辣。他几乎忘了,这位四王叔曾是戍边的藩王与大将。在他还是牙牙学语的幼儿时,对方就已经名动边陲了。

他微怔后,问道:“我遇刺一事,四王叔怎么看?”

豫王轻哂:“‘怎么看’?你这腔调,倒像极了皇兄,还真是一脉相承。

“孤王怎么看不重要,这个案子又不归我管。眼下我正收心养性,一门心思地建学院。至于奉命查这案子的,估计不是大理寺,就是北镇抚司。唔,若皇兄不欲声张,北镇抚司的可能性更大。你知道如今北镇抚司的主官是谁?”

朱贺霖眼前浮现出一个看似驯顺、实则狡戾的人影,磨了磨后槽牙:“沈柒?”

豫王似笑非笑:“正是此人。对了,我听说太子颇为看重他,前两个月他在家养伤,太子因他举恶有功,还赏赐了不少童子和婢女。这案子若是交给他办,太子可以放心了。”

朱贺霖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心底暗暗警惕,“父皇说过他是个能干的,若圣意交由他来办案,我自然会听命父皇,尽力配合调查。

“不过,我也听说,在小南院出手搭救清河的虽然是四王叔,可清河却与暗中出首冯去恶的沈柒走得更近,与他兄弟相称,还在他受伤时留宿照顾。四王叔,你说这情形怎么与我看过的话本不太一样呢。难道不该是刀刃加颈时的救命之恩,更使人感激么?何况四王叔是天潢贵胄,如此纡尊降贵,他不是更该感恩戴德,怎么好像一直躲着你似的。”

豫王嘴角的肌肉蓦地扭曲,把哂笑生生拧成了个被戳到痛处的抽搐。

他花了几息时间,才从猝不及防的含沙射影中调整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清河只是避嫌。他身为朝臣,碍于我藩王的身份,明面上自然不好亲近。”

意思是私底下就好亲近了?有多亲近?太子又开始磨后槽牙,也学他挂起了一脸假笑,“既然四王叔自觉与清河亲近,怎么他离京时,不见你为他送行?那日不仅我去了,父皇也去了呢。父皇赐给他一柄尚方剑,听蓝公公说,把他感动得当场就哭了。而小爷我呢,什么礼物也没送,送礼反而轻了我俩之间的交情。清河答应我说,会等我长大,然后我们又把嘴给磕破了——”

豫王的拳头在袍袖中紧攥,眼皮抽跳不已,从齿缝里挤出一句:“看太子生龙活虎,想是再来十条毒蛇都咬不死,孤王就放心了。不打扰太子养伤,这便告辞。”言罢拂袖而去。

朱贺霖故意在他刚出殿门后,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捶着床板哈哈大笑。

殿外候命的内侍和宫女见豫王面笼寒霜地出来,分明与太子闹了不快,纷纷低头恭送不敢出声。

出了端本宫后,豫王神色忽然一缓,阴霾散去,微微冷笑:“驱狼吞虎,你使这招还嫩了点,小鬼头。”

走了几步,忽又驻足,暗自皱眉:清河在沈柒受伤时留宿照顾?太子故意点明“留宿”,是想当然,还是真被他撞个正着?如此说来,赐他二十名童子侍婢,就不止是示威,更是羞辱了。

沈柒……豫王的手指在袖中绕着勾鱼肠的剑柄打转,第一次正视起这个在朝野内外崭露头角的锦衣卫新锐。

第九十八章 有节操的直男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自挂东南枝。”

“人生在世不称意,不如自挂东南枝。”

“垂死病中惊坐起,转头自挂东南枝。”

“人生自古谁无死,还得自挂东南枝。”

“大人这是——真是——”荆红追忍笑道,“好文采。”

苏晏摇摇晃晃地骑在马背上,两腿内侧的嫩肉在鞍鞯上磨得生疼。他头戴一顶大斗笠,斗笠边缘垂下的黑色纱幔能挡风沙、遮烈日,颇为实用,奈何造型太娘。

“与本大人有没有文采何干,这是诗词混搭的艺术。”他郁闷地长叹口气,在烟尘弥漫的黄土路上继续颠簸前行,曼声吟哦——

“廉颇老矣,宛转蛾眉能几时?”

“老夫聊发少年狂,一树梨花压海棠。”

“朕为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江州司马青衫湿,从此君王不早朝。”

荆红追听得耳根发热,不自觉地看向苏晏身上的青衫,脑中万千绮念凌乱飘忽,又被理智狠狠压下,嘴里安慰道:“我知道大人这一路奔波辛苦,每日赶路枯燥无聊。好在此地离灵州已经不远,快马加鞭的话,两三日就能抵达。”

苏晏听到“快马加鞭”四字,腿根更痛了。

离开横凉子镇后,他们手中没有地图,一面问路,一面辗转,好容易在天黑前进入定边城。

荆红追把他安顿在客栈,交代了一句“大人先休息,属下去去就来”,便要出门。

苏晏猜他是要去弄盘缠,忙叫:“别去杀人。”

荆红追失笑:“我晓得,现在是大人的侍卫,不是杀手了。”

苏晏又说:“也别打劫好人家。”

“属下只取不义之财,大人若是不放心,我会记下哪门哪户,将来把钱还上。”

苏晏想想事急从权,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同意他去了。

荆红追一夜之间弄到了百余两银子,都是碎银,还有些铜板,很是够这一路花销,次日另买了两匹良马。

本来他想买辆马车给苏大人乘坐。但马车速度慢,且这一带官道路况极差,苏晏估摸自己能把胃袋颠出来,只好作罢,觉得骑马还轻快些。

前两天还好,到了第三天,娇生惯养的后遗症出来了。

常年骑马的人,大腿内侧都有一层茧子,而苏晏全身皮肤白且薄,几乎能看清皮下青红色的细小血管,髀肉哪里经得起马鞍时时刻刻的摩擦,火辣辣地作痛。

他不愿显出示弱与矫情之态,咬牙强忍,忍不住了,就瞎念几句混搭的歪诗,转移注意力。

眼下一听“快马加鞭”,头皮发麻,那口意气一下没撑住,虚声道:“阿追我吃不消了,我要下马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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