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古代大户人家的生活日常,科技不够,人工来凑。雇佣的人多了,还能给社会增加就业机会。所以他这个四品命官,是不是也该多雇点家仆,提升提升生活水平?毕竟他可没把海瑞当人生目标,还想努力向张居正看齐呢。
洗漱完,苏晏生怕沈柒又要拽着他喂粥,忙走出内室,在外间小厅简单用了早膳,告辞离开。
沈柒也没阻拦,只说了句:“清理锦衣卫并非易事,若有疑难之处,不妨来问我。待我能动弹了,就去北镇抚司帮你。”
苏晏安抚道:“放心,我做得来。你就安心在家养伤,当个运筹帷幄的军师即可。”
沈柒失笑:“我这种没读过几本四书五经的,能当军师?”
苏晏调侃:“你这种满肚子坏水的,还能当义士呢!”
沈柒忍笑忍得伤口疼,苏晏惊觉耽搁太久,这都巳时快过午了,赶紧出门坐马车。
在沈府大门口,他刚踩上车凳子,又来了变故。一名白发长须的清癯老者,带着个侍童,拦住了他的去路。
“大人请留步。敢问可是大理寺左少卿苏大人?”
苏晏见这老人虽年逾古稀,却眼神明亮、精气完足,颇有几分道骨仙风,不像寻常人,便收回腿,朝他拱了拱手:“正是本官。老人家叫我何事?”
“欸,当不得当不得。”老人连忙躬身行礼,“大人是官,老朽是民,哪有当官的给百姓行礼的。”
苏晏态度谦和:“皇爷为宣扬尊老,提倡践行孝德,尚且年年举办千叟宴。本官年未弱冠,对老人家行个礼,又有何难?”
老人抚须笑道:“京城近日,人多称赞苏大人智勇兼全、嫉恶如仇,虽年少却胸怀大仁大义,如今一看,果然如是!”
苏晏被夸得脸红,连连说过誉了,又问找他有何事。
“老朽陈实毓,是一名外科郎中。这些日子沈千户的伤,便是请老朽来医治的。”
苏晏听他名字,隐隐有些耳熟,仿佛是某个著名的医家,一时想不起来。又把“外科”这个颇为现代的词反复咀嚼了几遍,恍然大悟,失声道:“您是著《外科本义》一书的应虚先生?”
这位可是大佬啊!
著名外科学家,自幼精研外科医术,所著《外科本义》被称为“列症最详,论治最精”的外科医学著作,代表了铭代以前我国外科学的最高成就。
陈实毓见他竟然识得自己,意外又欣慰,将来意娓娓道来。
第五十章 妈呀我要死了
原来陈实毓给沈千户治伤时,见患者伤口发炎化脓,高热不退,汤药与针石均无济于事,心中便下了十死无生的诊断,不忍心说出口,只道尽力而为。
却不料一夜之间,患者退去高热,体温稳定,神智也恢复清醒。而今不过两三日,伤口脓水消失,炎症收敛,伤势好转的速度实属平生罕见。
陈实毓精研外科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奇迹,便向沈府下人打听,说是被千户的好友苏晏苏大人,以一种名为“青霉素”的奇药所救。他一生别无他求,唯奉杏林之道以济苍生,听闻如此神药,简直百爪挠心,忍不住每日来沈府门口徘徊,终于给他见到了正主。
他向苏晏恳求,借药方一阅,边说边惭愧自责——明明知道借阅人家的秘方是不情之请,却又忍不住想知道神药的秘密,可以研制出来造福苍生。
苏晏听了,亦心生惭愧。
他也知道,伤口感染对古人而言有多致命,有时只是一道小小的口子,就硬生生夺去一条人命。如果能把青霉素提前几百年带到这个时代,说“造福苍生”半点都不为过。
这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是医学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于公于私都不可能垄断在他的手上。
但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如今还不能把提炼方法公之于众。
一来,土法提炼青霉素杂质多、成功率低,对环境消毒的要求十分苛刻,就算按照他的方法一步步去做,最后也未必能救人性命。沈柒能得救,是死马当活马医的侥幸。
二来,其他人未必有他幸运,能获得足够分量的高产菌株。想要量产青霉素,首先得建立相对成熟的菌种培育实验室,这个需要其他科学技术的支持,也并非个人之力可以完成。
想当年,战争时期,留学官员从国外引进3株青霉菌种进行培育,千辛万苦才生产出第一批5万单位瓶的盘尼西林,每一滴都珍逾黄金。
眼下这个时代,即便倾尽全国之力,也不一定能实现工业量产。
这种情况下,把配方轻易交出,才是对人命的不负责任。
苏晏尽力将自己的心意和想法,以一种古代人能接受的说辞传达给了陈实毓。
老人听了很是失望与沮丧,但仍真心诚意地感谢苏大人,愿意同他解释这么多。
他本做好了冒犯朝廷命官,被呵斥驱逐,甚至捉拿下狱的心理准备,不想苏大人如此平易近人,说话推心置腹,令他十分感动,也因此意识到,苏大人所言并非托辞,而是这种药制作起来的确有极大的困难。
最后,陈实毓一揖到底,说:“但愿有一日,苏大人能将此药量产,普济天下。”
苏晏何尝不希望这一日到来,拱手回道:“本官必以苍生为念,竭尽全力。”
他登车离开,陈实毓望着远去的马车,喟叹:“身怀治世神方,却囿于世俗之限,无法示人难道真应了那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身旁药童懵懂问:“莫非这药来自天庭,他泄露了会遭天谴不成?”
陈实毓遗憾地摇摇头,到底心里还放不下,于是说道:“童儿,再陪为师走一遭吧。”
“师父又要去哪儿?”
“寻一位贵人。若他愿鼎力相助,或许苏大人所说的,须在全国甄选‘格物’人才、投入大量财力物力的‘菌种培育’与‘提取技术’,或许还有实现的希望。”
苏晏赶到大理寺,日已近午。
昨日安排下去的官吏们并没有偷懒,已经在文房内各据一案,脚边摆着开封后的大木箱,认真比对分工内的证据和资料,将嫌疑人员的信息与所涉事件的重点抄录在案。
他巡视一圈,分别提点几句,倒也没了什么正经事,就等着五七日之后出阶段性成果。
梳理诏狱案件卷宗,至少要十日。最后请沈柒帮忙核对、实地调查问讯、敲定最终名单、撰写详细报告,还得再七八日。如此算来,至少得近一个月时间才能把这差事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