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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砚先动手的!”有人勒着嗓子喊,“像他这种坏分子留在我们北山村就是个祸害!把他赶出去!”
“没错!把他赶出去!把他赶出去!我们北山村的名声就是让他给祸害了的!”
周围渐渐形成了一股“把徐砚赶出村子”的声浪,尤其是挨了揍的这十几个,其中二麻子叫得最大声,他的眼神充满恶意,恨不得徐砚立刻就死了才痛快。
孟卫国父子俩在这样的声浪中表情逐渐变得冰冷起来,徐砚则像一块石头,站在原地,仿佛不会说话也不会呼吸。
这时徐阿奶终于赶来了,有好心人告诉她说徐砚跟人在沟渠地打架,她吓得够呛,隔得老远就听见有人喊把徐砚赶出去,老人家手脚都开始哆嗦,她颤巍巍地走过来,扑通一声跪下:“我替徐砚给你们赔罪了!是我没把徐砚教好,求求你们再给他一次机会,我保证会牢牢管教他,绝对不会让他再做错事了!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老人家猛地磕起头来,孟卫国见状暴跳如雷:“你们一个个是要把人给逼死吗?谁给你们这么大的权力?都给我把嘴闭上!”
他发火的样子十分可怕,还在喊赶徐砚的人纷纷闭了嘴,又是不满又是畏惧。
徐阿奶还在磕头,恍惚中她仿佛回到了那个最乱、最可怕的时候,她那爱干净爱读书的儿子,笑眯眯说着等国家好了就去当教书先生的儿子,被人摁在粪水桶里满身秽物的淹死了,什么尊严什么体面,连命都没有啊,要尊严体面做什么?
儿媳妇受不住这刺激悬梁自尽,就留下还在襁褓中呱呱而泣的砚哥儿,她一个死老太婆,抱着砚哥儿挨家挨户敲门跪求给点米汤,吃了不知多少闭门羹,才将孩子拉拔大。
徐阿奶想起这些,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她伸手胡乱打着孙子,一边哭一边说:“快跪下来啊!快认错啊!快跟大家伙说对不起,说你错了!徐砚!徐砚!”
徐砚像是僵化成了石头,他挺起的脊背原本坚硬不屈,却因为阿奶透着苦涩的哭声渐渐弯了下来,那不知弯曲的膝盖,也缓缓失去了尊严。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只有徐阿奶的哭声在空中传扬。
眼看徐砚就要跪下去,孟长安面露不忍,却也知道自己不能阻止,他现在阻止了,村民们会更看不惯徐砚,以后他还会吃更多的苦。
孟卫国额头青筋暴跳,他恨自己无能,也恨这世道把人变成狗,更恨这些耳不清目不明的愚昧村民。
明明是大中午,热得头上出汗,徐砚却感觉浑身如坠冰窖,他觉得自己能反抗,打得过,就能得到尊严——并不是的,他不配拥有这个东西,他永远都是下贱的坏分子,永远都要低人一等。
徐阿奶哭得令人心酸,那些个原本还叫嚣着要赶徐砚走的人,也讪讪闭了嘴,但像二麻子这种人只想看徐砚下跪:“跪呀!跪下来认错啊!你们这种地主阶级的毒瘤、坏种,就该跪在劳动人民面前!”
徐阿奶怕死了再来人把孙子也抓走,儿子被带走时就是这样的,干干净净的走,死不瞑目的回,村民们不许儿子入坟,徐阿奶只能一边哭一边在山脚下挖了个坑,把人埋了进去,而新社会开始后破四旧除四害,不许烧纸,徐阿奶夜夜梦见满身污秽的儿子喊着冷、喊着疼。
砚哥儿不能出事,砚哥儿绝对不能出事!只要砚哥儿能活着,她这把老骨头就是豁出去不要又如何?
下跪算什么,磕头算什么?比起能让她的孙儿活着,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徐砚的膝盖弯曲下来,他先是单膝跪地,眼看另一条腿也要跪下,二麻子满脸得色,一道清脆娇嫩的声音传来:“跪什么跪,你是什么东西,就能代表劳动人民了?”
徐砚心头猛地一震,孟卫国亦是瞳孔骤缩,所有人有志一同地看向声音来源处,身着大红色布拉吉的宋早早像娇贵的牡丹,撑着她的小阳伞,满是轻蔑地看着二麻子。
“回答我呀,你是什么东西,能代表劳动人民?”
小高跟哒哒哒走近,到了徐砚跟前,乡巴佬土包子低着头不敢看她,一点骨气都没有,宋早早撇了撇嘴,高跟鞋的脚尖踢踢徐砚的膝盖:“还不起来,你爱跪就跪,别让奶奶跟你一起跪。”
说完也不管徐砚听不听,啪的一声收起伞,用尖端狠戳二麻子的胸口:“要我问你几遍?你是什么东西?能代表劳动人民?哑巴了?不知道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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