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缀星都有些听不下去,打断道:那你就更应该好好修炼,以期飞升,做好望月宗的表率。
他指着室内奢靡的布置,一张稚嫩的小脸皱了起来,苦口婆心地说教:你看你,都已步入逍遥境,竟然还会因为畏寒裹着毛裘。骄奢淫逸,不思进取,如今逍遥境是只有你一人,但迟早会有千军万马后来者
沐吹寒笑眯眯地听着缀星说话,时不时吹一吹手中的热茶。等到缀星终于一口气将那些说教都讲完了,这才歪过头沉吟道:缀星,你说你既然是我的剑,我也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这性子怎么就如此古板,一点也不随我呢?
缀星跳脚道:幸亏不随你!
沐吹寒试图挽回他本命灵剑的心,解释道:我这不叫骄奢淫逸。他指了指暖炉,又理理狐裘,慢条斯理道:这叫人间烟火。缀星啊,飞升上界可就见不到这样的人间烟火了。
缀星却一副并不买账的样子。
算啦,毕竟你是把剑嘛。沐吹寒最终放弃灌输他那一套人生观,又拿起他那本未看完的话本津津有味地埋了进去。
缀星想着眼不见为净,正准备出门了事,却又在经过他主人身边时,不慎看到了那话本上的只言片语。
【归荼把玩着他亲手为师尊系上的锁链,絮絮低语:师尊,你可曾想过会有今天?白景却羞红了脸,浑身情热难耐】这这这,成何体统!年少的缀星忍不住捂住了眼,将那话本从他主人手里夺了出来,背面朝上掀到地上。
沐吹寒还没反应过来,他心爱的话本就已经惨烈牺牲在华贵的金丝地毯上了。沐吹寒只得弯腰将它捡起来,心疼地抚了抚折损的书页,重新合上,严肃道:缀星,你一把剑上千岁的年纪了,不要仗着脸嫩假装小孩子。
缀星缓缓睁开眼,气急败坏:你一天到晚都在看些什么?
沐吹寒坦然道:不伦之恋,相爱相杀。外头归荼和白景不都纠缠了上百年了,依我看,师徒相恋倒也有趣得很。
缀星涨红了脸:但这,不成体统!
沐吹寒循循善诱:星啊,你也到了长大的年纪,一直随我住在山上,难怪对咱们修仙界的事情如此闭塞。这样,我这里还有不少话本,你拿去也好多了解了解。
说着他打开檀木柜门,果然里面满满当当堆着的全是话本,柜门一开,就毫无章法地涌了出来,侵占了缀星脚下的一片土地。
缀星如避蛇蝎一般退开两步,仿佛生怕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艰难道:不必了
沐吹寒摇了摇头:果然古板。谈情说爱的事有什么不好。赶明儿我就开始留心有没有合适的女剑灵,让你也不要如此寂寞嘛。
缀星一听果然逃得更快了,离开时的步伐都踉跄了下。
沐吹寒正看着他的背影笑,忽然间神色一变,笑意收了起来,眉头紧皱,还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呻|吟。
缀星听到声音,脚步停了,却并不回头,似乎在思考他缺德的主人骗他的可能性。
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他最后终究还是心软地转了回去,就见沐吹寒整个人靠在榻上,双眼紧闭。那张平日里总不见正形的脸此刻却展露出极为痛苦的神情,让缀星不由得慌了阵脚:主人,你怎么了?
沐吹寒不回答。此刻他的神魂承受着一阵剧痛,极不稳定,似有无限悲苦与绝望向他涌来。那些情感如一团烈火灼烧他的灵魂,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沐吹寒才终于稳定下来,勉强开口,语气却极为虚弱:是付彦。
说起付彦,缀星便顿时明白了过来。
五六百年前,沐吹寒偶然得到一株灵蒐草。此物极为珍贵,由天地灵气养就,几乎只存在于传说古籍中。为此沐吹寒难得小心谨慎,经过百年钻研,终于以灵蒐草为载体,设法铸就了一具常人的躯体。
这在修仙界从未有过前例,故而沐吹寒也未曾声张。十八年前他分了自己的一缕神识放入身躯,便将这具身体投入人间。虽说这之前的工程小心翼翼花费了数百年,但在取名一事上,沐吹寒却显得极为敷衍,和缀星一合计,就取了付彦这一谐音。
神识一经分割,在寿尽之前便不会与主体产生联系。但此刻沐吹寒能感受到这么强烈的共鸣,显然是付彦那儿出了什么问题。
缀星焦急道:莫非是遇到了生死攸关的困境?
沐吹寒恢复过来了些,低低地啧了声,嫌弃道:才十八年,这未免有些太不争气了吧。
缀星道:不如我先去看看
身为沐吹寒的本命灵剑,他能精准定位到沐吹寒的神识。
不用。沐吹寒双眼一转,忽然轻笑了声:你就待在这儿,看好我的身体。
缀星怔怔的,竟然从沐吹寒的神情中读出几分兴奋与期待。他茫然地怀疑自己耳朵:看好什么?
话刚问完,沐吹寒就闭上了眼,整个人如断线风筝一般软绵绵地倒在了榻上,再无半点动静。那件狐裘缓缓从他身上滑落,最终拖曳到了地上,又被缀星捡起。
缀星留在原地,悲哀地想,多半是他还在做一块铁时不修德行,才会摊上今天这么一位说走就走的主人吧。
第2章 五阴融心
沐吹寒再次睁开眼,一时间竟无法接受这么大的落差。
他来时在屋内,如今到了付彦身上,同样也是在一间屋子里。
只不过这间屋子,放眼望去只有一个字能够形容。
穷。
太穷了。
沐吹寒从来没有体会过家徒四壁的感受,但天道大概是要补全这个缺憾,特意让他下来经历一番。
整间房子狭小得两三步就能走完,除了一张勉强还能躺人的破床,甚至连一件家具都没有。墙壁是质朴的黄土颜色,沐吹寒伸手抹了抹,便有土灰蔌蔌落了下来。
他刚醒来时倒的那一侧墙面上,还有大片暗红的痕迹。沐吹寒分出去的那一缕神识此时也和他的主魂相融,过去十八年的记忆纷涌而来。沐吹寒迅速从中抓住了重要的片段
付彦一头撞向墙壁,血流不止,形状惨烈。
沐吹寒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后知后觉地摸了摸额头,果然摸到了尚未干涸的血迹。手指抚过创口带来一阵疼痛。
好,原来这倒霉孩子遇到的生死大劫不是别的,是自杀。
好歹也是他分出去的神识,怎地就这般没志气,还能生出自杀的念头。得亏他直接过来了,不然他捏了几百年的这具身子不就废了吗?
沐吹寒一边自我鄙夷,一边接收着新来的那些记忆,很快找到了付彦自杀的缘由。
归根结底,还是一个穷字。
自十八年前落入人间,付彦被一名善心老妇收养,两人相依为命,过着清贫却幸福的日子。可惜前两年,老妇重病,付彦便各处奔波为养母筹钱治病,直到邻里见了他们也退避三舍,家里一切值钱的东西全典当完了,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终究没能救下老妇性命。
如今付彦已将养母好生安葬,却又因丧葬之事欠了当地豪强一大笔钱无法归还,被人逼债上门。本来或许也顶多是个卖身葬母的悲情故事,偏生付彦生得好看,一伙人想逼他来个不同寻常的卖身,他这才万念俱灰,萌生死意。
沐吹寒迅速看完了付彦的一生,最后冷静地想,这事也不怪孩子。扪心自问,他若是也穷到这种地步,多半也想一死了之吧。
何况付彦虽是他神识所化,性格却和他本人完全不同。面对最后债主提出的讨债方式,宁折不弯,来了个玉石俱焚。若是换了沐吹寒本人,多半是先虚与委蛇,之后再跑也不迟。
只是可惜了他给付彦捏了这么一张漂亮的脸,配上这般正直的性子,倒是一点作用都没发挥出来。
付彦的脸严格来说,和沐吹寒本人很像。当时灵蒐草初成人形,长相全凭沐吹寒来定。可惜他不是什么能凭空捏脸的顶级画师,又长居隐清山,身边的参照物只有自己和缀星。缀星当时僵着脸死活不肯出卖色相,沐吹寒只好照着自己的面孔依样画葫芦乱来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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