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2 / 2)
其实在雪痕蹩脚地道歉之后,她现在已经不生气了,于是她并没有一动不动,令雪痕继续尴尬下去。
她以柔软曼妙的身姿巧妙而优美地避开了雪痕的“枪”。动作在优美之中,也蕴含柔拳的拳理。柔拳对枪舞,简直像对联一样工整般配。银色的舞鞋轻叩在大理石地面上,响起一连串清脆的塔塔声,步伐轻盈,正踩在音乐的节拍上。
一种崭新的美丽舞步。
雪痕则按照他记忆中的奇路的枪舞开始了他的“舞蹈”。笨拙,生硬,如一个迟钝的杀手。
而琴的舞姿柔美轻盈,与他形成鲜明的反差,却又与他的动作充分互动。滑步,避开了枪口,旋转,挣脱了抓把,跳跃,以修长美腿破坏枪形。
一开始雪痕是笨拙而生硬的,但是在琴的诱导和配合之下,在音乐的感染之下,雪痕渐渐跟上了节奏,舞姿也渐渐变得刚中有柔,快慢得当,手上的枪形也化为更多的舞蹈手势,整个枪舞顿时有了种独特的美感,而真正变得像一种舞蹈了。
他与琴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了。其实这都靠琴眼神的指示,雪痕亦步亦趋,按照琴的指点走位。
众人松了口气:舞蹈开始了,确定无疑,这是舞蹈,对于这种有韵律感的肢体艺术,人们还是认识的。大家的舞蹈便也开始了。
所有人的舞蹈都是一样的,这是北奥的传统群体舞蹈。
但是这些整齐划一的如方阵一般的布局是如此死板单调。
以至于当琴和雪痕以他们独特的舞姿在人群中穿梭的时候,大家都觉得眼前一亮。
仿佛一片荷塘里绽放的第一朵荷花,它让整个荷塘都芬芳起来,让所有的荷叶的铺展有了意义。雪痕和琴的独树一帜的舞蹈也让整个舞池有了生气。
音乐渐渐进入高潮,他和琴的配合也更加默契了。二人有攻有守,进退有据,时而统一对外,又时而相互纠缠,默契自然,仿佛共同练习了多年的舞伴。
重复、反复、变化出现了,“杀手”的枪似乎被“少女”的柔美所打动,二人仿佛坠入了爱河,“杀手”终于放弃了杀戮,决定和她浪迹天涯。
越来越多的贴身动作出现了,膝车,内股,大外刈,这些柔拳投技以舞蹈的形式展现出来,拆解动作也几乎同时做出,娴熟流畅而又美感独具。
琴华美的舞裙飞扬起来,甩出一片欢笑的碎片。
“没想到,你也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啊。”雪痕看到琴高兴的大笑,不顾整个舞场的气氛,不由得问道。
“我也没想到你还挺有舞蹈天赋的。”下腰,避开雪痕从刁钻角度射出的子弹。雪痕拉起她,重新回到起始姿态,琴笑道:“反正是在朝圣之路上,我不想被家族和联姻再次束缚。”
“对,本王也死瞧不上他们!”雪痕枪指周围众人。
琴也用起枪舞,雪痕扶住她的腰,与她枪形一致,指向圈外那看不见的敌人。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琴已经对雪痕的半吊子枪舞非常熟悉,因此模仿起来毫不费力。二人动作整齐划一,犹如镜中倒影,引来人们纷纷侧目。
“杀手”和“少女”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似乎是为她们的自由和爱情而奋战。
“其实在草原上,我并不是不想打开穿界门让你早点回去。”琴边跳边说。
“哦?”
“我是不能,我其实……”琴旋转,“我其实没有念能力,和你一样,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啊?那你怎么能够进入耶路撒冷,还是一个念师……”
“我之前曾经拥有念能力,但因为某些原因我……再也不能使用它,所以我基本功还在,也懂得修炼的方法,以及进出耶路撒冷和朝圣之路的方法,但是我自身没有念力。”
“原来是这样,我错怪你了。”
“这是我的秘密,希望你保密。”
“哦!这个我懂的,奇路教过我,我一定会保守秘密。”雪痕此时才明白为什么琴一直不肯说实话,现在知道了这些,对她的做法更理解了。
琴微微一笑,表达谢意。
音乐终于抵达最高潮,琴叮嘱道:“曲子马上就要结束了,我要开始旋转,扶住我。”
高潮部漫长的咏叹调响起,琴如盛开的花朵,在舞池中央华丽地旋转起来,而雪痕则以单手扶住她的手,作为天空中的支撑点。
旋转,旋转,一周又一周,好似永动的陀螺。
舞蹈终于就要结束了,他长舒了一口气,对他来说,这支舞其实是另一种战斗,完全没有享受的感觉,虽然琴的舞姿优雅美不胜收,但是雪痕无心欣赏。
雪痕看着她的曼妙舞姿,脑海中却渐渐开起了小差。
现在舞蹈即将结束,他也摆脱了尴尬,危机和忧患又浮现在他的心头,他忍不住问道: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朝圣之路啊……”
琴的旋转突然停止,脚步的错乱让她差点摔倒,洁白的舞裙被急停的趋势带动,收拢在她修长的腿上,仿佛被雨打湿。雪痕扶住她,但是她却像失去了生命一般滑落下去,一直到匍匐在地。
犹如天鹅之死。
“少女”和“杀手”的逃亡旅程终于以“少女”的死而告终。是在与敌人的战斗中意外受伤?还是被杀手误伤?不得而知,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幕催人泪下的爱情悲剧。
这是一场极有故事性的演绎,如果命名的话,应该叫做“杀手悲歌”。“杀手“和“少女”从相识、相知、相恋到诀别的故事都在这一支舞蹈中展现了出来。
这舞蹈之中蕴含着故事,蕴含着深层次的审美情感,令人回味无穷。
一曲结束,共舞者和观众们的掌声如潮水般涌起,经久不息。
但是对于雪痕来说,这场舞蹈是失败的。重新站起的琴,又变回了那个冷漠的小郡主,又仿佛一个职业的舞蹈演员,舞蹈只是她的工作,而她现在终于下班了。
敏感的雪痕感受到了琴的变化,察觉到了气氛与之前的微妙不同,琴身上洋溢出来的少女青春气息正在像逆流的火焰一样收回到她身体之中。雪痕暗自揣度:这变化难道与我的问话有关?
可我只是问出了一个当下最重要的问题而已。
“离开朝圣之路有三种办法,一是主体自己开门——这我做不到,二是等十个小时之后自动开门——这你等不了,还有第三个方法,就是解开主体的心结。”
朝圣之路毕竟是念师们创造出来用于观察受试者内心世界的场所,所以只要解开心结就能离开,雪痕之前在朝圣之路上发现了谷仓事件的真相,那就是他的心结,解开之后不久,门就自动打开。
“那么你的心结是……”
“我有点累了。”琴擦了一把额前的汗水,“其他的事情让我妹妹跟你说吧,她知道的。”说着,琴登上台阶走回二楼。
看着琴的背影,雪痕突然感到一种绝大的悲哀,如逆卷的烟云袭上心头,仿佛琴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他突然发声,叫住了琴:“嘿!琴!”
她在楼梯上回过头来,冷漠而茕茕孓立的身影一如从前。
“我们是朋友,对吧?”雪痕的声音低了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言说自己内心此时的强烈感受,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一个简单的问句。
琴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她的呼吸有了一丝不平稳,仿佛也有话想说,但是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她也只轻轻吐出一句:
“当然。”她的眼睛毫无光彩,“而且我还是你的引路人。”
转头离去。
雪痕看着她走上台阶消失在橡木大门之后,也失落地转回身,心中还在思忖刚才的变化究竟为何。
不明白啊,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
低头走了两步,失魂落魄的他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额头撞进一团柔软之中,他才猛然惊觉,抬头一看,是个比自己还要高一个头的姑娘。
这个姑娘他见过,正是在城堡东侧的训练场上和琴比试的人,琴的妹妹——苏薇娅。
雪痕抬头看着她柔美如小萝莉的清秀面容,又向下扫视了她肩宽背阔的身躯和胳膊上一条一条的健硕肌肉,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分明是个健身运动员啊!
她虽然穿着合体的鹅黄色舞裙,但裸露的肩部和胳膊已经暴露了她的魁梧与健美。
长得和琴确实很相像,只是这身材……不像是她妹妹,倒更像是她姐姐。
“王子殿下,能否赏脸跳支舞?”
哦,她竟然主动邀舞,这里的女孩都是这么主动吗?雪痕想起罗兰说过的男女平等的思想,男人在这里可以穿裙子,那女人邀舞显然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当……当然。”
音乐声再次响起,轻柔而缓慢。
“你好,我叫苏薇娅,是琴的妹妹。”她目光灼灼,仿佛已经把好感写在了脸上。
“你好,我叫雪痕,是来自东方神秘古国的……王子?”雪痕苦笑一下,“其实我不是王子,我只是个普通人。”
和琴不同,苏薇娅掌控了舞蹈的主动权,雪痕像是个布娃娃,被她带来带去。
“我喜欢你。”苏薇娅抓着雪痕转了一圈。
雪痕心下一惊,没想到她这么直接。
“谢……谢谢。”
是因为我可以像个布娃娃一样被你丢来丢去吗?
“你的念技不错嘛。”苏薇娅伸手摆出个枪形,在自己面前摇晃。
“哦……那……那只是我心血来潮想出来的……”
“哦?原来是你自创的念技!你好厉害啊。”苏薇娅钦佩地双手握拳放在嘴边,这本是一个小女孩很可爱的动作,但是她做起来就……
“呃……这个……还好吧。”雪痕对她夸张的肢体语言无言以对,敷衍着回答。
“你有没有给它起个名字?”
“嗯……叫‘手枪’。”
“呃……”苏薇娅扶额,“有没有想过换一个不这么……土的名字?比如‘灵丸’啦,‘指铳’啦什么的。”
“不……不必了,我觉得叫手枪挺好的。”
“好吧,这也符合你的定位。”
“什么定位?”
“朴素而粗暴!”
“呃……这个……”雪痕满头黑线,已经完全无言以对。
见雪痕意兴阑珊,苏薇娅收敛起小女孩般的天真烂漫,认真起来。
“我姐姐有个心结,”苏薇娅又抓着他转了一圈。“她跟我说,我们家族中有一个叛徒,他会在明天王室举办的庆功宴会上搞破坏,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损失。
“虽然这件事让我也很吃惊,但是我相信姐姐,她从来不说没把握的话。
“那个叛徒就在这里,但是我们找不出来,只能靠你了。只要找出这个叛徒,我姐姐的心结就解开了,你们也就能够回去了。”
“他有什么特征?”
“他与黑暗有很深的关系。”
“那我怎么找?”
“你不是有常量吗?”苏薇娅笑笑:“那是能够分辨黑暗的生物。”
雪痕看向一直站在二楼楼梯扶手上的翠绿猫头鹰,它?
苏薇娅拉过雪痕的手,在他掌心里放下一小把谷子。
“也许你不知道,其实我姐姐的命运,就掌握在你手中。你一定要珍惜……”苏薇娅把他手指合上,按得他骨节咯咯直响。
这没头没尾的话让雪痕困惑。刚想问,苏薇娅已经松开了抓着他的手,并倒退离去。
“你知道这首曲子吗?”苏薇娅抬起手指,指向空中看不见的旋律,“这是西贝柳斯的《忧郁圆舞曲》,讲述了一个病入膏肓的女人在梦中听到圆舞曲的音乐,不知不觉从床上起来,和一位梦幻中的神秘男子翩翩起舞,舞到高潮时,突然有敲门声,舞伴不见了,她开门一看,门口站的,是死神。”
她说到这里时,音乐正进入高潮,雪痕感受到了那种死亡气息在优雅中层层逼近的紧迫感。雄浑悲壮的音乐响起,却又戛然而止,舒缓和忧郁再度浮现。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又在神灵般自信的掌控之中。仿佛是人生的历经和彻悟,从生到死,只是一次此岸至彼岸的旅程。
芭比金刚苏薇娅微微欠身,行了一个舞蹈结束时对舞伴行的礼,不等雪痕还礼,就转身离去了。
音乐结束了,进入中场休息。大家开始互相交谈,举杯,吃。
雪痕张开手心,看那些微微散发荧光的谷子,毫无头绪。
这时候,楼梯扶手上的猫头鹰突然飞过来,啄起雪痕手心里的谷子来。
看它吃得津津有味,雪痕明白了,这是鸟粮啊。
雪痕给它吃了一半,便收起手,对它说道:“不能光吃不干啊,你得帮我找出内奸,一个跟黑暗关系很深的人。”
猫头鹰打了个饱嗝,站在雪痕肩膀上。用喙指了指人群。
“走近?”
猫头鹰点点头。
雪痕走近他们,猫头鹰叫了几声,依旧向人身上指了指。
“接触?”
猫头鹰再次点了点头。
“哦!简单。”雪痕向对方伸出手来,和他握了一下。
猫头鹰摇了摇头,又指向另一个人。
雪痕明白了,这个不是,继续下一个。
大厅里大概三四十个人,雪痕开始一个一个地和他们握手。宛如一位友善的东方大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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