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念 第8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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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宁抬手搓搓眼睛,掩饰笑意,随即正色道:“我去过法医科,林法医给我解释了勒死的死亡机制——勒死在法医学上又称为绞死,被勒者因勒索压迫颈项部血管、神经和呼吸道,而造成呼吸和血液循环障碍,最终导致死亡。林法医还说,目前的两个被害人,受勒部位分别在呼吸道和颈部血管上。而勒在这两个部位对被勒者来说,其意识丧失较慢,窒息过程较长,死亡较迟缓。”

“也许这就是凶手的本意,他想让被勒者慢慢地感受死亡,真是太残忍了!”程巍然接话叹道。

戚宁点点头,眼神放空,喃喃地说:“我用绳索勒着你,感觉着你生命体征的流失。你的心跳从慢到快到渐渐停止,我都能真切地感受到。我想让你知道,如果我不停地用力,你很快就会死去;如果我稍微松懈一点儿,你就能苟延残喘。可以说,此刻时刻,你的生与死,以及存活在这世上的时间长短,完全取决于我的一双手。所以说,勒死所带来的是一种……”

“掌控他人的快感。”程巍然声音沉沉地说。

“对!”戚宁应着程巍然的话,走向客厅的中央,指着白色的尸标记线,说,“接下来凶手将于梅弄到这里,开始除去她的衣物。”

“你认为凶手的目的是什么?”程巍然问。

“一般情况下,让被害人赤身裸体地呈现,主要有两种动机——性和羞辱。但本案我觉得两者都不是。于梅并没有被性侵犯过,再者两个被害人一男一女都被脱光了衣服,显然说明脱衣的动机和性无关。至于为什么不是后者,那得先来说说整理衣物的环节。这个环节可能有两种顺序:第一种是凶手在脱掉死者的衣物之后,紧接着便开始整理;另一种是在最后清理现场时。我比较倾向于第一种,也说不出为什么,只是一种直觉。”

“也许你说得对,在验尸报告中我看到过,于梅和王益德被捆绑是发生在他们停止呼吸数分钟之后,若只是脱去衣物和将尸体摆成跪着的姿势根本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所以整理衣物发生在这两个环节中间是相当有可能的。”程巍然对戚宁的直觉非常认同。

“在以往的案例中,曾经出现过凶手杀人之后用衣物蒙上死者的眼睛和头,或者像风林小区案一样用衣服盖住死者身体。前者意味着凶手和死者是认识的,或者他想把死者幻想成某人;后者代表凶手作案后内疚与懊悔的情绪。问题是凶手面对性别和外形截然不同的两个被害人,都采取了同样的举动,这就不由得让我觉得整理衣物是事先设计好的,是仪式的一个部分。我觉得它好像是一种……”戚宁迟疑着,把目光投向远处。

“是一种什么?”程巍然跟着问道。

戚宁收回目光,道:“好像是一种尊重——对生命的尊重。由此回过头再来审视‘脱衣’的举动,似乎也是设计好的,是一个仪式的组成部分,有一定的寓意,并不是随性而发的羞辱动作。再者说,两名被害人的背景信息中,并未显示出所对应的需要用裸体来加以羞辱的事件。”

“那将尸体摆成跪姿并对上半身施以捆绑,以及割掉舌头又意味着什么?”程巍然问道。

“先说捆绑吧,你怎么看?”戚宁反问道。

“会不会是因为他性格谨慎,并不确定被害人已经完全死亡,怕出意外,所以才把她绑起来?”程巍然说道。

“有这种可能,不过凶手捆绑两个被害人的手法都非常简单,就是把绳子在身上绕几圈,然后在背后系了个八字扣,我们俗称为活扣。这种扣非常好解,即使在背后也不难解开。所以我觉得捆绑好像并不是为了束缚死者,可能同样被凶手赋予了一定的意义。”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也有印象,现场勘查时我也发现绳子捆得并不紧,好像只是象征性地捆了几下,只是它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这个我现在还回答不了你。”

“那就往下说吧。”

戚宁点点头,接着往下说:“下面就剩下跪着和割舌两个环节。这两个环节看起来比较好理解,但也最能反映出凶手的心理状态,所以我把它们放在最后。很明显跪着意味着审判,而割舌意味着惩罚。当然,这只是从表面上的解读,而深层次的我们要挖掘这两个环节的行为能够映射出凶手怎样的心理。”

没等程巍然说话,戚宁继续说道:“现实中,如果一个人违反社会公德或触犯了法律,自然会受到社会舆论的抨击以及国家机器的制裁,而凶手选择私下解决的方式,说明在他的意识里认为自己具有某种身份,具有审判和惩罚别人的权力。”

“权力……权力……”程巍然嘴里反复念着这两个字,在戚宁的启发下,他好像嗅到了一些端倪,“凶手是在享受权力带给他的快感?”

“对!”戚宁重重地点了点头,“凶手是一个追求权力型的连环杀手!”

5往事重现

出了景程花园,天色已至傍晚,开着车的程巍然手机接连发出几声提示音。他担心队里有急事找他,趁着红绿灯的间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匆忙地看了几眼——是林欢发来的微信,约他晚上到老地方见一面,说有事情要和他谈。他犹豫了一下,把电话随手撇到一边,并没有回复。

虽然林欢在微信上没具体说,但程巍然心里很清楚她要谈什么,可眼下他实在顾不上她的情绪。由林欢程巍然又不可抑止地想到柳纯,他始终认为柳纯遭到袭击很可能是受自己的牵连所致。

在柳纯遇袭之前,程巍然指挥刑警队接连打掉了几个具有黑社会性质的团伙,在得到领导和社会肯定的同时,他也成了一些团伙余党的眼中钉。社会上有传言说,有黑老大在狱中放话,要出价100万买程巍然的项上人头。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程巍然对于这种传言根本没当回事,可自从柳纯遇害之后他开始考虑传言的真实性,也许柳纯真的是代自己受到了报复。虽然随后的调查并未找到这方面的线索,可柳纯因自己而死的感觉一直在他心底里纠结着。

另外,柳纯去世之后,程巍然越发地发现她对自己人生的重要。柳纯家庭条件优越,父亲在市委办公厅工作,母亲是银行系统的领导。可她硬是看上他这个小刑警,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和他结了婚。柳纯身上虽然有些娇小姐的脾气,但结婚之后家务都是自己做,从来不用程巍然插手。她自己的工作也很忙,但仍把家里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让程巍然能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有了孩子之后,柳纯也没让他操过心,程巍然甚至从未送女儿去过幼儿园。可以说,程巍然在工作上有现在的成绩,柳纯这个贤内助有很大的功劳,他每一次进步的背后,都有柳纯的默默付出。

每每想到这些,再想想自己那一晚的所作所为,程巍然都会浑身发烫,心如刀绞,内疚到难以名状,甚至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可是悔恨来得太迟,柳纯已经死了,生命的逝去意味着一切都成为永恒——爱成为永恒,伤痛也会成为永恒,无法弥补。柳纯的死犹如在程巍然心底系了一个结,一个永远也无法打开的结。

程巍然无比痛恨自己一时的心猿意马和优柔寡断,他恨不得立即把自己心底的话跟林欢说清楚,可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怕林欢接受不了,怕伤害她,想试着慢慢疏远她,逐渐冷落她,让她知难而退。可他想不到,越是这样,林欢受到的伤害其实越大。

“干吗呢,还不开车?”红灯早过了,程巍然还在愣神,戚宁赶忙提醒他。

“噢,没什么,”程巍然急忙启动车子,掩饰地问,“凶手从现场带走被害人的器官是为了留作纪念?”

“对!那些是他的战利品,他会在冷却期内利用战利品来重现作案时的快感!”戚宁说。

“凶手是个追求权力型的杀手,那么你觉得他在现实中是个什么样的人?”程巍然又问。

“失败者!”戚宁干脆利落地答道,“对权力的渴求是出于愤怒,而愤怒是来自挫败,来自对自我人生的无力掌控。在凶手的个人经历中,坎坷、失败总是伴随着他,不管他怎么坚持、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境遇。于是,这种多重失败、反复失败,给他心理上造成严重的挫折感,其结局就是个体的失调和变态。但是凶手所谓的失败,并不是我们惯常意义上的失败,而是凶手内心的一种自我评定。从目前的证据看,我觉得凶手生活的层次应该高于普通老百姓,至少和两个被害人处于相同的阶层。”

“那为何要把杀人过程搞得这么复杂?”程巍然问。

戚宁笑笑:“你忘了,他是个变态。他需要一个对自我行为认知的过程,而仪式便是用来将他连续杀人的行为合理化、崇高化的方法。而且所谓的仪式肯定与他的生活息息相关,有可能是某种信仰、某种经历、某种兴趣,或者某个令他记忆深刻的画面。所以我们要尽可能把仪式的所有环节都搞明白,这样才能知道仪式的逻辑性如何,合不合理。我们还可以根据凶手的行为和他想表达的寓意,来解读凶手的智商、受教育程度、职业,以及所处的环境。”

两人说话间,前面的车子不知何故都停了下来。程巍然将头探出车窗外,见不远处光远百货商场的大楼下面正围着一群人,边上有警察在维持秩序,所有人都仰着头。程巍然循着众人的视线望去,原来,在大楼顶楼的天台边好像坐着一个人……

“不好,有人要跳楼自杀!”

程巍然赶紧将车子停到街边,与林欢下车朝人群跑去,两人费了好大劲儿才挤到人群前面。人群前面有警察把守着,几个消防人员正在紧张地铺着气垫,气垫旁边站着一个身着便装、脸像黑炭的男人,他正一边指挥消防人员,一边冲着对讲机里说话。

“曲所!”程巍然朝黑脸男人喊了一声。

原来,黑脸男人是光远街道派出所所长曲志刚。曲志刚听到喊声四下张望,见是程巍然,便赶紧抬手示意民警将他们放进来:“程队,你怎么来了?”

“办个案子正好路过,上面什么情况?”程巍然问。

“刘教导员在指挥,情况危急,强行解救难度很大。轻生者拒绝和我们交流,谈判专家还在路上。”曲志刚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一脸焦急。

“我能上去和他谈谈吗?”一直在旁边闷不出声的戚宁边仰着脖子望着楼顶边说道。

“你是?”曲志刚飞快打量一番戚宁,一脸疑惑地问。

“您好曲所,我叫戚宁,是市局心理服务中心新来的咨询师。”戚宁自我介绍道。

“局里的心理咨询师?”曲志刚眼睛一亮,随即用征询的目光望向程巍然,见他并没有做出反对姿态,便迫不及待地说,“那快上去吧!谈判专家不也得经过你们培训,你上去更没问题!”

在电梯里,曲志刚抓紧时间介绍说:“上面的轻生者叫李广泉,是本辖区的居民,10多年前唯一的女儿李霖霖在这家商场走失。这么多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怀疑是被人拐卖了,时常到我们派出所打听消息,每年自己还都会到外地找一圈,反正一直没放弃寻找孩子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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