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文疯子(1 / 2)
若说扬州城内最热闹的有哪些地方,青楼所在永远都得位于前三排。
那里金樽酒满,伴客弹琴。有人声鼎沸,锣鼓喧天。脂粉客络绎不绝,楼宇间香粉漫天,无数小娘子扯着蚕丝精织的手绢坐在窗边,眉眼调笑间便勾魂夺魄,无数或真或假的情愫在这儿如荒草般疯长,然后就此枯萎。
翠红楼更是其中翘楚。
四层高楼皆贴满金花,高耸的柱子上漆着名贵的赤红丹朱,便是上楼的扶手都是工匠一寸一寸手雕出来的。而翠红楼内的歌舞似乎从不曾停歇过,其中总有莺声燕语,总有赤足的少女旋转舞蹈。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的女子齐聚于此,看得人满目生花。
到这翠红楼门口,这繁盛华美的景象看的柳云懿与阿婴两人都有些呆滞,虽说两人从前在扬州城内晃悠时也曾路过这翠红楼,但如今靠得这么近,还是第一次。
柳云懿虽说从前每日走街串巷时,遇着貌美的小娘子便会勾搭一二,调笑三四,但这次她与阿婴站在翠红楼门口之后,却是她有生以来,头一次被无数女子围着调戏了一番。
原是她二人刚至翠红楼,还没来得及进去,便被那楼前及坐在二楼栏杆前的一众娘子给瞧见了。原本这翠红楼的,不是满肚肥肠的士绅豪客,便是满腹经纶的酸腐学生,虽然其余耐看些的恩客不是没有,但似柳云懿与阿婴这般俊俏的,倒是少见的很了。
因而柳云懿与阿婴刚至门前,便被一众温香软玉撞了个满怀,一时间香粉扑鼻,莺声燕语不断,便是柳云懿身为女子,也被那些风情万种,眉目含春的眼眸挑动得胸臆间一颗心上下翻滚,双颊泛红。
那些环肥燕瘦,千姿百态各不相同的小娘子们瞧见柳云懿与阿婴那愈发拘谨的模样,各个都玩儿心大起。更有甚者想再逗弄逗弄柳云懿,见她那一张俊美的脸如何是如何羞红的,而直接环臂抱住她的一条臂膀,将那两斤半的胸脯一股脑儿地全给压了上去。
感受着手臂上那柔软的触感,哪怕此刻柳云懿是个女子,心中也如擂鼓震动,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柳云懿与阿婴二人就如此站在翠红楼的门口,如一对不知动弹的玩偶鹌鹑般,埋着脑袋红着脸,任由那些花枝招展的娘子们拉扯调笑,几乎是半点招架之力都没有,就带着往翠红楼里去了。
但刚走动了没两步,却见一白老徐娘摇曳着身子,分开众多小娘子漫步而至。
——却是这翠红楼里的老鸨到了。
那老鸨涂着艳丽的脂粉妆容,两指轻捏一面团扇,面上虽带着笑,但眼里却有狡黠的精光闪过。她不动声色地将柳云懿与阿婴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看出两人身着身上穿的粗布麻衣眼中便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掠过。
原来是两个雏……
“两位爷可是要入我翠红楼喝花酒的?”老鸨笑语盈盈地问道。
好不容易见身旁的小娘子都让开了,柳云懿这才得以脱身,她红着一张脸道:“能来此地的,不是为了喝花酒,还能作甚?”
听到柳云懿这么说,那老鸨便笑得更灿烂了:“两位爷若是来喝花酒的,倒也无妨,只是我翠红楼在这扬州城也算是有些名气,可不是随便什么人物想进就能进的……”
说着,她的身子便隐隐挡在了柳云懿与阿婴的面前,拦住了她们的去路。那些小娘子本还想为她二人说些好话,可老鸨侧头横眉瞟了她们一眼后,便都不敢出声儿了。
柳云懿微微蹙眉,感觉情形似乎有些不对。
正待说话时,阿婴轻轻拉了拉柳云懿的袖子,贴身过去轻声道:“定是这老鸨见我两穿着这身布衣,心中轻视,怕你我付不起钱,所以想拦着我们呢!你瞧进这翠红楼的人,哪一个不出穿金戴银,绫罗绸缎的。”
柳云懿一愣,这一茬她倒未曾想过。此时经阿婴提点,她才发觉。可不是吗,这出入翠红楼的人,各个瞧着都是不差钱的主,她一眼望去,就愣是没见着有似她们这样,穿着一身布衣的!
柳云懿稍稍算了算身上带着的那些铜子儿银钱,心中便晓得,只怕还真被这老鸨猜着了。就她从张万豪那里抢来的些许银钱,只怕连这入门的费用都不够。
再转头回来一看,她也能看出这老鸨眼中那若隐若现的轻蔑与嗤笑,柳云懿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如何是好?老鸨摆明了看不起她与阿婴的衣着要挡道,可她又急着去这翠红楼中寻那个苏子由……
忽然,柳云懿心中一动,计上心头。她看着老鸨,面色逐渐冷了下来,双眸微阖,似有冷冽的光芒在其中闪过:“怎么着?不是谁都能进的,所以……你便将我给拦下了?你这儿,还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吗?”
那老鸨嫣然一笑,口中讥讽道:“哟,小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这翠红楼自然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可我这儿开的可不是方便门,做的也不是赔本的买卖,二位爷若是入我翠红楼潇洒快活一番,最后却付不起账……这事儿不是没有过先例的。
我这老妈子也是担心两位爷不晓得我这翠红楼的花费,胡乱进来,又底掉儿的出去,翠红楼没赚着钱事小,可那些对吃白食的客人,使的手段若是用在两位爷这俊俏的脸蛋上……也就可惜了啊。”
老鸨这一番话,夹枪带棒,威胁之意昭然若揭,几乎就是明着在赶人了。
柳云懿却不见动怒,她殚精竭虑地回忆着脑中那位贵公子的音容相貌,模仿着他那冷若冰霜的表情与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清冷开口:“你说我……吃白食?”
她嘴角勾勒出一丝若流霜般彻骨的冰冷笑意,从怀中将那面鱼袋金牌给掏了出来,然后甩手扔给了老鸨。
“你看清楚这是什么,然后再想清楚应当如何与我讲话吧!”
柳云懿说中扔出的金牌拽着流光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老鸨一愣,下意识地便伸手接了过去,狐疑地瞟了柳云懿一眼后,眼睛才放在了手中的金牌上。
黄穗、鱼纹、金牌。
——国子监学府。
只一眼,老鸨的指尖与心肝便一同颤了颤,捏着牌子的手也转为捧着牌子,整个身子筛子般抖了起来,哪怕抹着浓厚的脂粉,那面色也在瞬息间化作了青白色。
她咽了口唾沫,捧着牌子颤声道:“你……不,您是……”
柳云懿横过去一眼,眼瞳冷然:“知道……就不要说出来。”指尖轻抬:“现在,我二人能入楼否?”
这话一出,老鸨的腰身登时便佝偻了三寸,脑袋小鸡啄米般不住的点头:“您……您这是哪里话,公子想入翠红楼可是我们翠红楼天大的幸事,方才是人眼拙,怠慢了公子,望公子赎罪。”说着便抖着手将那金牌小心地递了回去,满脸赔笑一手拢袖前引,为柳云懿引路。
见老鸨改了口吻,低声下气的模样,柳云懿冷哼一声将牌子重新塞入怀中,面上也不见恼色,朝阿婴使了个眼色便跟在老鸨身后入了翠红楼的大门。
此时那老鸨虽满面堆笑地将柳云懿与阿婴二人引入大堂,但心中却是颇为忐忑不安。老鸨并非就这么简单地被一块国子监学府的牌子给吓破了胆却未曾起半点疑心,而是在方才接下那牌子的短促几个弹指间,老鸨便已确定,柳云懿手中的这面腰牌,乃是真货!
翠红楼中,来此消遣的达官显贵无以计数,老鸨也不是没接待过位高权重的大官儿,类似柳云懿手中的国子监腰牌,她其实也是见过的。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