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妈妈 第一章(1 / 2)
番外2妈妈
她生孩子那一天,生得很是艰苦。孩子落地,她望向窗外。晚上10点的天色雪亮,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
她给孩子取名叫程雪。
月子里,她奶很少很少。她想不明白,以她丰满的身体,为何生养一个孩子会这样艰难?她给孩子冲小卖部买到的奶粉喝,孩子喝了便腹泻。
她只好拖着剧痛的身子,给孩子把黄豆磨碎,挤出浆水。孩子营养不良,佝偻方颅。她自己的那一点点奶,营养也不好。
她每天吃不到什么好东西,身子也消耗得过大。原本是丰乳肥臀的女人,出了月子,便成了瘦骨嶙峋一具骷髅。
还好孩子乖巧得很。
瘦弱得像一只小耗子,整日躺着一声不吭。
她就经常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的雪花。
这一年冬天,雪多得很。大学纷纷扬扬,几乎封了门。她母亲住得远,雪天不好走,她只得一个人应付这一切。原先的小姐妹,知道她不明不白怀了孩子,也都断了往来。
谁不是好人家的女孩?谁不想嫁一个正正经经的好人家?
她坐在那儿想,如果这孩子生下来是个男孩,那个人可能还会回来看看。她虽然形容枯槁,但斜斜一笑,还是风情万种。是个女孩好,女人这一辈子,过得要多痛快有多痛快。
程玉峰生在60年代中期。
她的父母都是留洋知识分子。心中自有一段浪漫。她的名字人人都说像个男孩,可那个时候,即便是男孩,叫着这样名字的人也少。她的名字与别人孩子名字都不一样,她与别的孩子也不一样。
她的家原本住在一座公寓楼里。沙发上铺着白色蕾丝的罩垫,茶几上压着玻璃板。可好日子在她出生之后不久,就过完了。父母从公寓楼里搬出来,搬到离城市挺远的一座小镇。门口的拖拉机日日扬尘,原本是温柔得体的母亲逐渐也放弃了家里的整洁。
父亲和母亲变得那么沉默寡言。她上幼儿园,上小学,上中学。她喜欢歌舞,也喜欢音乐。爸爸曾经有几千册藏书,可如今所剩无几。她想尽办法读她能拿得到的书,光是《牛虻》这一册,读得可能有上百回。妙龄少女在家中哼着歌儿翩翩起舞,可父亲只是冷漠地看着她。
“出去不要唱了。”父亲说。
她成绩很好,可以说是数一数二。尤其是英语。七十年代,人们刚刚重新拾起英语,她却早已可以顺畅地跟美国人对话。
高中时,她考回市里最好的高中。学校离父母的家太远,他们就把她送到姨姥姥家里。
她的姨姥姥已经年迈体弱,住在一座四合院里。这座四合院,正如任何一座坚守了百年的四合院一样,墙缝里满是寄生虫。院中一棵老槐树,没到初夏便挂满了绿虫子。胡同里的孩子称之为“吊死鬼”,它们密密麻麻挂的像门帘一般。
小院里住了五户人家,其中两户人家挤在同一间里。两个大人三个小孩,中间只拉一道帘子。傍晚若是这谁家的孩子被赶出来玩了,院里的人就嘲笑,说爹妈一定是在家里拉上帘子做孩子。
五户人家共用一个厨房,各家积年累月堆积下来的杂物也都堆在院儿里。住得这样近,平日里一大早便叽叽喳喳,聊得欢快。时不时也有争执,夫妻吵架,邻里矛盾。男人女人扯开嗓子叫骂,脏的不脏的,直着骂拐着弯儿骂,倒也有趣。
若有生理问题要解决,就跑到胡同里的公厕。公厕每年盛夏都长满蛆虫。夜里家家户户都用尿壶,每天清晨,各家的主妇就端着尿壶到公厕去倒。
妙龄少女又自诩不俗,可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她倒觉得有滋有味。
姨姥姥年迈,窗台上的花草都枯萎了。她把死透的花草挖了丢掉,重新种上小菜、水果,还有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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