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良知之在人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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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二十年九月初四,舆论开始一边倒。京兆府发生的事情被人以更快的速度宣扬了出去,更多的人知道了唐未济是妖族的奸细,知道了唐未济是酒馆的乌鸦,是暗中见不得人的东西。

于是之前刑部、大理寺、京兆府、御史台这些固有的沉默就变成了圣皇体恤唐未济的作证。圣皇原来早就知道这些事情,怪不得要把唐未济下大狱,只是为了他的名声不曾宣扬出去,反而变成了唐贼利用的手段。

是的,唐贼。

唐未济从那之后便多了一个这样的称号。

所谓爱得有多深,恨得便有多狠。天心的捧杀起到了应当有的作用,在沉没成本的影响之下,那些原本投入感情的普通人彻底转变了方向,将炮火对准了他们之前想要维护的唐未济。

这是对被欺骗的一种愤怒,同样也是对羞辱以及对自我不够肯定的过激反应。

声势只在瞬间便一面倒,这个时候哪怕没有天心等人的推波助澜,唐未济的下场似乎也不会很好。

这个时候的天都已经变成了一个火药桶,而唐未济就处在这个火药桶的周围,被满满当当的火药包围着,哪怕一丁点的火花都足以让他陷入万夫所指的地步。

言语有的时候是真的能杀人的,杀人诛心,杀人诛心!

这么看来,刑部大牢反倒成为了他的一种保护,不得不说是绝对的讽刺。

周彦岑再出了一首词,站在百姓的前列,用最精准的词汇表达了自己被唐未济欺骗之后的愤怒,表示了自己悔过自新以及与唐未济势不两立的态度。

因为这首新出的词,声浪被推向更高处。刑部大牢那边据说都有人日夜守着,就等着唐未济出来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现在的天都,贩夫走卒、富贵闲人,任何一个与唐未济擦身而过的陌生人甚至都有可能变成他的敌人。

天心的这招毒计可以说是大获成功,在这种巨大的浪潮之下,哪怕是圣皇真的有心要让唐未济做一些什么也会满是忌惮。

天下是圣皇的天下,更是百姓的天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哪怕是圣皇也不能够忽略掉那些人的想法。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而在天心的刻意捧杀之下,许多不能够成立的罪名也成为了唐未济必死道路上的垫脚石。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相对于普通人来说真的重要么?不,对于这些满心积攒着愤怒的人们来说根本就不重要,对他们来说能够把自己内心的愤怒宣泄出去,把自己建立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审判别人的那种快感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真正的对错,可笑,你和谁讲对错?对捂住耳朵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之事的人么?

不管怎么样,对于天都人民来说,唐未济已经成了举国之敌,无数人高举着“正义”的牌子要求把唐未济处以死刑。

在“正义”的人民领导下,在“正义”的高声呼喊下,在“正义”的行动中,原本只是被关入刑部大牢做做样子的唐未济真的变成了阶下囚。

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上河园的那座小湖上开了夜宴,贴秋膘的大闸蟹鲜香气混杂在酒香中沿着水面上的波纹四下逸散开,醉人万分。

欢声笑语在夜色中散开,天心的嘴角如刀锋一般勾起。

谁也不知道唐未济对于天心的意义。

天心早就知道唐未济的存在,知道他是自己的替身,注定了要替自己承受这世上的痛苦甚至死亡的。

任何一个人看见自己的替身过得比自己还好,心里必然是受不了的,何况是天心这等自负的人。

他抢瑾公主,只是因为他想证明自己比唐未济更强,在那个时候他的心态就已经出现了问题。他的白袍人师父打他,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在这里。

以你的身份,怎么可能去和一个替身争风吃醋?

天心受下了师父的教诲,但心中的那根刺不仅没有拔出,反而深植心中,化作荆棘毒草,长成参天大树。这也是他如此敌视唐未济最主要的原因,就连他的师父都不知道唐未济已经变成了天心的心魔。

唐未济一日不除,天心的心魔就会越来越大,到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但好在他这次的计划成功了,在这样的大势面前,哪怕是大青山都会颤抖,哪怕是圣皇,也不能再包庇唐未济了。

天心听见淮侯叫自己,得意压下自己的嘴角,走过去才知道,原来是老太师派了人过来,找他回去问话。

天心摆了摆手,阻止了淮侯上前的想法,与那人洒脱离开。

南海与老太师有极深的交情,这种交情甚至与十九年前浮池之渊崩碎有最根本直接的关系,深到天心都忍不住惊叹,无法想象自己那身披白袍的师父竟然有这种能量。

他相信老太师绝对不会害他。

……

洗小净躲过喧闹的人群,在刑部某位主事的带领下从侧边悄悄进入了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这名头不起眼,若是换个名头,诸位应当就会惊叹。刑部大牢也被称之为天牢,进了天牢的人十个有九个都别想着囫囵走出来。

这已经是洗小净第二次来到天牢了,想到自己第一次来到天牢的场景似乎还在昨日,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同时又摇了摇头,对外面那些愤怒的人群很是不理解的同时也有点伤心。

自己听从先生的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走到最后看见的却是这样的一群人。

他知道唐未济的事情,自然也知道那些人口中的证据是多么滑稽,知道这场杀局被布置得是多么惊心动魄一步一死。正因为如此,他为唐未济感到不值,为自己感到不值,为先生感到不值,为浮池之渊战死的无数将士感到不值。

你们倾尽全力要去保护的,却是这样一群忘恩负义是非不分的畜生!

这一切真的值得么?

他神色黯淡,与牢头道了谢,那位刑部主事领着牢头往外走,他自己往里面进去。

进到最里面一间的时候已经穿过了无数上了锁的牢门,洗小净看见唐未济竟然在牢房一角端着一壶酒安安静静的坐在那边借着烛火看书。

原本心情黯淡的他一下子变得哑然失笑,只觉得这一切都满是滑稽的同时却又意外觉得这一切理当如此。

唐未济这样的人,你把他关起来他便会失了方寸、变了脸色像是换了个一人一样丧失了自己的勇气与尊严么?

真的勇士,当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利刃加诸于身而谈笑自若。

洗小净的情绪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他走到牢房面前敲了敲门。

唐未济早听见了脚步声,抬头见到洗小净,顿时有些意外,只觉得面前这人有些熟悉,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想起来,惊讶道:“是你?”

洗小净推开门——知道他要进来,牢头早已经解开了这里的阵法和锁头——走到唐未济的面前,恭敬抱拳,“唐师兄,又见面了,我能坐下么?”

唐未济左右看了看,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要不嫌弃的话就坐在地上吧,你也看见了,家徒四壁啊。”他摇头晃脑叹道。

洗小净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唐师兄的心境着实让小净佩服,师师兄怎么会想起来在这里看书了?”

唐未济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都忘了你是映月书院的了。没办法,进来没两天就换了牢房,我身上的东西也都被收走了,这里有压制法阵,不能修炼,没办法就只好看书了。”

他大略说了说,见洗小净好奇看着他手里的书,又接着道:“诺,看的就是你那位先生写的《传习录》,里面一些话似懂非懂的,你恰好来了,给我解释一二?”

洗小净坐直了身子,收拢袖子,整理好自己的衣袍,面容肃穆道:“师兄有何疑惑,但讲无妨,洗小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唐未济点了点书本上的字,眯着眼睛说道:“这上面说‘盖良知之在人心,亘万古,塞宇宙,而无不同’,是什么意思?”

洗小净有些疑惑,这句话并无晦涩之处,如何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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