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十天(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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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积水不深,只有浅浅的一层,当银镜一般薄的水面上那朵云彩被第一只脚掌踏碎的时候,天牢的狱卒从门后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又来了。

人群再次出现,经受昨天的风雨洗礼,他们之间似乎缔结了某种意义上的同盟关系,这种关系是不需要有人鼓动主持的,是极具默契的。

铁民头上的伤疤就没有好过,鲜血在地上又一次晕开,皮肉已经开始溃烂,伤口处隐隐约约能看见骨头。

他们已经不再喧闹了,没有最开始的哭闹声,没有咒骂声,没有后来的偶尔响起的叫嚷,只有沉默,唯有沉默。

在这死寂一般的沉默中,坚定变得更加坚定,冲击汇聚成更大的冲击。

所有的念头逐渐褪去,这些被周彦岑鼓动过来的人已经把浮池之渊破碎的账算在了唐未济的头上。

他们的心中现在有且仅仅只有一个念头——誓杀唐贼。

这个念头已经超过了生死的恐惧,所以给正常人带来极度的震撼,给不得已站在他们对面的人带来恐惧,比如狱卒,比如羽林卫。

羽林卫今天没有来。

天牢里有个狱卒不堪重压,告病回家,来了个年纪挺老的狱卒替了他的位置。

老狱卒熟悉了天牢里的各个地方和禁制之后,在外面摆了一通小酒,请同僚吃了一顿饭,发了一通牢骚,同时介绍了一下自己。

据说他是第二次来天都了,本职也是狱卒,不过是江南道那边的,混了大半辈子也没混上牢头,没想到竟然也会有看管天牢的这一天。

同僚纷纷安慰他,话里话外透露了不少天牢里的潜规则,同时也在不经意间把他们的习惯一一都说了出来。

老狱卒仔细听着,频频点头,深得众人欢心。

九月初十,人群照往常一样过来,羽林卫仍旧没有来,但多了许多旁观的人。

今天太阳正好,温煦不晒人,一直站着的人群里有几位年老的撑不住那场大雨,病倒了,仍旧被人抬了过来,就放在最前面,正对着牢门。在他们后面是那些东倒西歪、面有菜色、干瘦如柴的小孩子。

杀人诛心。

许多正义使者终于加入了战斗中,他们开始为这些人声讨,开始为这些人造势,危机进一步扩大。

老狱卒特地去看了一趟唐未济,上面说是重犯,不能怠慢了。

九月十一,骚动再一次加大,唐未济更多的“罪证”被挖掘了出来,其中包括但不仅限于往朝堂内部塞官员,意图左右朝廷;谋反;夺人妻女、霸占田地。

老狱卒今日没去看唐未济,只是在不停喝酒。

九月十二号,被泼到唐未济身上的脏水越来越多,诸如与圣后有奸情,试图控制方寸山之类的事情数不胜数,更离谱的是许多陈年大案,不管有没有结果都往唐未济身上扣。

九月十三号,力度进一步加大,传闻已经到了离谱的程度,暗中主导舆论的那些人似乎还觉得不够,脏水持续升级。

天牢门口的人群已经越来越多,并且因为羽林卫不再出现,他们也不曾散去,日夜守在门口,把天牢堵得死死的。

九月十四号,唐未济的罪名已经从奸淫幼女到谋反逆臣无所不包,只要是大唐律令中所有禁止的一切,唐未济都已经犯了,包括违反道德的事情,一件不落。

声势一边倒,天都里面只剩下了一个声音,那就是处死唐未济。

不管是大皇子还是曾经给唐未济说过话的二皇子,甚至连瑾公主都失去了声音。

没有人站出来给唐未济哪怕说那么一句好话,其中骂唐未济骂得最狠的是当初的班道远,大部分离谱的恶毒的罪名都是班道远亲口述说。

他投向“正义”的举动赢得了众人的欢迎与赞同,唐未济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罪恶终将被审判,公平和光明永远站在群众这一边,胜利的曙光在天边出现,只需要等待月亮的落下——唐未济在牢里待不了多长时间了,据悉后天就是他从天牢里出来的时候。

九月十五号,上万人坐在天牢的门口,将最开始不畏风雨的那几千妇孺包裹在最前方的中央。

后来出现的那群人中,偶尔有整齐的口号出现,无不是咒骂唐未济,表明他们的决心的。

毒草在天都这片压抑的根本没有人阻止的环境中肆意增长,有关唐未济的传闻再一次进化,人们充分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力,将所有能够罗列编织的罪名安插在唐未济的头上。

他们不厌其烦的向所有见到的人兜售着这些说辞,不厌其烦的向人们述说唐未济是多么邪恶,甚至有言论说只要杀了唐未济,妖族就会败退。

在这些言论的宣扬下,在大唐的朝廷似乎彻底死掉的情况下,人心的不可测性又一次出现,某些人不愿意看见的一些情况与念头在尚且还有一些理性的人心里出现。

它们就像是一颗种子,开始发芽了。

明天便是唐未济出去的时候,老狱卒提了一壶酒,给唐未济送行。

能从天牢里出去是喜事,有酒,自然也要有肉。

肥瘦切浇上卤汁辣油子的猪头肉,清蒸的一整条肥美鲈鱼,一盘子蟹黄都溢出来的大闸蟹,一串烤乳鸽,一碟牛蹄筋,一碟手抓羊肉。

唐未济吃了一口,停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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