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加之罪(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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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巡的大雁扇动翅膀,视野中是辽阔的大地,还有大地上那些小小散落着的黑豆一样的城郭。

翅膀悠闲有节奏地扇动,一下,再一下。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湛蓝的天空澄净如同琉璃,最远处被人以枯笔随意涂抹了两道白色淡痕。

视线飞速下坠,拨开那最后一阵落下的雨幕在地上砸开的水汽,看见那飞速放大的方方正正的城池,跨过长满青苔的城墙,踏着斑驳的小路,在廊桥小筑的缝隙中穿过,到了那座宏伟皇宫,空旷清爽渐渐被午门附近凝重的气氛阻塞。

班道远跪下的那一刹那,场上的气氛便近乎凝滞。

他铿锵的话语声还落在众人耳朵里,方才在背后打黑拳的几个正值壮年的中年官员惊愕看着他,没想到他竟然敢打断老太师的说话,就连圣皇都不会打断老太师说话!

他们惊恐的跪在地上,似乎已经看见了班道远未来的命运。老太师垂暮,坐在朝堂上一次朝会往往都不会说上一句话,但没有人会忘记老太师的雷霆手段。

越发寂静,气氛便越发恐怖,似乎有一座山以恒久的速度与坚不可摧的气势缓缓向着他们压过来。他们的身子不断伏低,低到几乎贴近地面。

开口啊!开口啊!不管是谁,在这个的时候快说话啊!

他们的心中呐喊着,希望有人打破这恐怖的寂静,无论是圣皇还是班道远,哪怕是老太师都行啊。

他们却预料错了。

班道远同样也想继续说话,然而面对圣皇那冰冷的视线,面对老太师不紧不慢无声无息压迫过来的气势,他喉结蠕动了好几次,都没能把胸腔里残留的空气通过喉管挤压出来。

两股战战,口舌发麻。这便是旁人的感受,更别说班道远本人了。如果再没有人开口,在这种压迫下只怕班道远的心气与精神都会受到打击,这种打击是致命的,更甚过身体,甚至一辈子都恢复不了,他很有可能就此一蹶不振废了。

然而圣皇没有开口的意思,老太师乐得如此,班道远自己又说不出话来,如何是好?

这看上去像是圣皇给班道远的一个考验——你有勇气打断老太师说话,那就把话都说完——却残酷到主宰着他的命运。

班道远盯着圣皇,眼珠子一动也不动。他高昂着头颅,手指死死攥住拳头,指甲都嵌入肉里带出淡淡的血腥味。

“你既然都在,那你便都说出来好了。”

万幸!在这个时候总算有人开口说话了。

憋了太长时间,他们的脑子甚至都有点晕乎,有脑子不清楚的甚至在这个时候都想直接高呼“万岁”了,却骤然醒悟过来。

不对!说话的声音不对,不是圣皇在说话!

也不是老太师独特的苍老的声音,在这种时候,除了圣皇、老太师和班道远,还有谁敢说话?还有谁敢在这种时候说话?

他们迷迷糊糊的回过神来,紧跟着骇然大惊——说话的是唐未济。

他站在那边,他就站在那边,轻飘飘扔出了这么一句话,简直就像是别人讨论的焦点都不在他的身上一样。

要知道唐未济可是当事人,是他们要参奏的目标,是漩涡的中心,这个人为什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还敢在这种时候说话?

他怎么敢,怎么敢如此大胆!

就连老太师似乎都被唐未济的大胆惊住,眯着眼睛盯着唐未济看了半晌。而那些方才还在盼着有人开口说话的官员现在却更加害怕了,害怕圣皇雷霆一怒,哪怕波及不到自己,总还是能吓得人肝胆俱裂的。

出乎意料的,圣皇没有生气,老太师更是顺着唐未济的话说道:“你看见了什么,如实说出来就好了。”

班道远咽了口唾沫,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大不敬,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圣皇,思绪在浑浑噩噩之间把方才的话重述了一遍。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叙述之间还多以“可能”、“也许”之类的词穿插,但众人仍然能听出来他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唐未济好心过去给征南侯建议,征南侯拒绝不说,那些挨打的大人们还对少游侯冷嘲热讽,少游侯气不过才会大打出手。

这话是按照事实说的,班道远是个办实事的人,但不代表他是蠢人。他是站在唐未济这边的,话语自然也稍稍倾向了唐未济一些,拎起这个放下那个,唐未济的举动在他的描述下反而像是不堪受辱的表现。

圣皇静静听完了他的话,转头问征南侯,“他说的是事实么?”

征南侯慌忙摇头,“陛下,臣与少游侯素昧平生,只是在这里碰上,他便对臣冷嘲热讽,大打出手,臣谨小慎微,不敢还手,哪里像他说的那样是臣先侮辱少游侯啊,臣,臣冤枉啊,臣从头到尾都是把少游侯当作朋友看待的啊。”

他也的确没有刺激唐未济,只是在一旁看了个热闹罢了,所以这番话说得是理直气壮,只是偷换了一个概念。

班道远明明说的是那些围观的大人对唐未济冷嘲热讽,他把这个锅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在旁人听来,这就是争论的点了。

征南侯说这番话无愧于心,哪怕圣皇真的有什么检测的手段他也一句假话都没说,那么在别人看来,就是班道远说了假话了。

由此可见征南侯看上去是个愣头青,实际上心思却是比谁都要重。

老太师问班道远征南侯说的是不是实话,班道远脑子里浑浑噩噩的,竟然没怎么听清征南侯方才说话的抓点,只是咬死了自己方才说的也是一句话都不假。

两人各执己见,那边受了伤的大臣们不敢大声叫嚷,只是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于是原本还有些公平的对话又慢慢变了味道。

“这分明是少游侯仗着自己的侯爷身份嚣张惯了,看看他把王大人打得,这成何体统,有辱斯文!”

“这个班道远在朝上的时候就帮着少游侯说话,少游侯是个什么货色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人必然是收了少游侯的好处,才会如此不遗余力帮他说话。看看他方才说的那些话,颠三倒四语序不清,问问他自己,他相信自己说的那些话么?”

“都是一丘之貉罢了,想想少游侯往昔做的那些事情,无不是胆大包天。何况此前欺骗公主私下逃出天都,由此可见其品行之恶劣,比猪狗不如!”

“早就闻此人善用巧言,心术不正,现在看来果然不假,他若是真问心无愧,如何不敢说话。”

“不说话,分明是心虚了吧。”

“事实就放在眼前,他怎么说话。明明是慌了神不知道怎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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