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不灭(1 / 2)
数月不见,仓祁苍老了许多,标志性的山羊胡多了许多白丝,许久没有打理,看上去有些凄凉。
上官急匆匆登上最高的那座塔楼的时候,城外的妖族刚刚才结束一轮攻势。
那柄三米长的长刀拖在地上,刀鞘已经没了,刀刃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带出一连串火花的同时刀刃越发锐利。
上官握着刀把的手有些许颤抖,刀刃泛着红光,血腥味浓郁。
他一见到仓祁,紧绷的心顿时放松下来,笑骂了一声,“狗娘养的妖族,真不拿自己的命当命啊,三气境的妖族也就算了,那些三元境的天才妖族怎么也一点都不惜命,拿头往城墙上撞,不是二傻子么。”
仓祁知道上官说的是方才那场战斗中被斩去手脚的一位天才妖修,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自爆了丹田,拿头去撞临渊城的城基。这种悍不畏死的态度大大震惊了玄武营的披甲士,上官说这些话借此抒发心里头的害怕。
如果妖族都是如此疯狂,浮池之渊迟早都会再次被攻破,而且这一次可没有人用玄武禁绝封重新封印浮池之渊了。准确的说,玄武禁绝封的修炼方法已经失传了。
“大将军还在归山圃没有回来,我就不明白了,归山圃明显是妖族的障眼法,真有这么重要么。”上官仅仅攥着刀柄,手指止不住在颤抖。
他不知道斩杀了多少妖族,身为玄仙境,现在竟然连刀都握不稳了。
“对于大将军来说,也许归山圃更重要吧。”仓祁伸出手,握住了上官握刀的那拳头,上官颤抖的手逐渐稳定。
“天都来信了没。”
“圣皇已经派人传消息过来了,大批神机阁披甲士明日便能支援到这里,还有一些宗门血修都在往这里赶。”
“我见到他们了。”上官啐了一口,不屑道:“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软脚虾,见到妖族的时候腿都软了,指望他们?指望不上。”
仓祁又道:“大将军不在,圣皇对朱将军的裁决怎么说的。”
“这个啊。”上官提到这个,牙直痒痒,“让我放人。”
“放了?”
“不然呢?那是圣旨。”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要不是他发疯,咱们至于沦落到现在这地步。”
“狗日的你真当我怕圣旨啊,我只是觉得圣旨里面有一句话说得挺对。”
“什么话。”
“朱将军说到底也是朱雀营统领,是三仙境,这会儿有用,不能杀。”
仓祁沉默了一会儿,“老朱非说是天心让他来的,还说是领了圣皇的旨意,你觉得这事儿靠谱么?”
“旨意不旨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再让我遇到天心那小子,我斩了他!”上官骂道:“兔崽龟孙,白给老玄武营丢人,就他也配说自己是玄武营唯一传人。”
“这事儿不管是不是真的,咱们都得找他算一笔账。”仓祁点了点头,“我这里有一件重要事情,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突然传来一声“轰隆”巨响,紧跟着便听见有人高叫道:“守城,守城!”
“不是才刚刚结束,怎么又来了?”上官猛地站了起来,站在塔楼往外看,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这么多?”
仓祁面色凝重往外看去,舔了舔嘴唇,迟疑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些妖族与以往有些不一样。”
“不一样?”
“对,不一样。”仓祁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你看他们的队伍,侧重妖族各不相同,乌糟糟的,彼此间却又泾渭分明,这不是同一个妖祖手下的人,他们联盟了!”
仓祁面色变得难看起来,“就是不知道联手的妖祖是几位了。”
“只一个五祖就让我们焦头烂额,妖祖再多些,挡不住。”上官骂了一声,“要不撤吧。”
仓祁一巴掌呼在他脑门上,“还没到那时候呢,赶紧上。”
上官连忙往城墙上行去,不多时便响起他急切的吼声,“戊土位少人,去一队结玄武阵!顶上顶上,他娘的激发阵纹啊,搬晶石,快快快!”
……
仓祁将声音抛在脑后,贴着地面急急飞行。
战时为了防止有人在城内捣乱,禁空令依旧没有解开,但身为玄武营副统领,仓祁总归是有些特权的。
这城,只怕是守不住了。
这么多天的激烈战斗,城内的玄武营将士和其他城池支援过来的将士几乎没有休息过。
妖族用庞大的人口基数将他们一步步拖死,进入慢性死亡。
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镇定,上官在叫出那句话的同时他脑子里冒出来的也是这么个念头。
相信玄武营从上到下余下的两千多将士心里想的也是同一个念头,他们不是大唐披甲士出身,前身一个比一个糟糕,对于他们来说,浮池之渊破不破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保住自己的命才是最关键的啊。
要不是因为临渊城破了他们跑不了多远,这玄武营的正副统领早就带着他们跑路了。
想要成功活下来,就要在城破的时候依旧能撑一段时间,帮他们争取到足够多的撤退时间。
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谁愿意自己留下来等死,换你们去活?
有人愿意,而仓祁恰好知道这一点。
他径直赶往夜雨楼。
夜雨楼一共九层,挂满了玄武营战死的前辈画像,也不知道仓祁往这里赶要做什么。
守着夜雨楼的是一位黑脸汉子,名叫常凯歌,当初天心与吴侍郎等人来到临渊城的时候负责“接待”他们的正是常凯歌。
他是仓祁的心腹,夜雨楼这等重地一直都是他在守卫,哪怕大战到现在仓祁也没有把他从这里调走的意思,急得常凯歌天天生闷气。
远远的,他看见仓祁从天上飞过来,伸长了脖子翘首以待,隔着老远就叫道:“将军,这次俺能上战场了么?”
“早得很。”仓祁到夜雨楼的门前,吩咐道:“守着夜雨楼,不管谁来都不准他们进。”
常凯歌挠了挠自己的大脑袋,往夜雨楼门前一坐,厚实的肩膀几乎要把整个门口都拦住,他瓮声瓮气问道:“上官将军来咋办。”
“我没说允许,谁也不准进。”仓祁道。
“好嘞。”常凯歌憨笑着点了点头。
仓祁又道:“还有老常。”
“嗯?”常凯歌抬头,疑惑看着他。
仓祁拍了拍他的肩膀,扔下一句话,“别死。”
常凯歌舔了舔粗糙的嘴唇,闷头“嗯”了一声。
仓祁进入夜雨楼,站在夜雨楼门口朝着那些悬挂在夜雨楼内的画像抱拳欠身,而后走向二楼,一层一层如此恭敬行礼,最后来到了八层。
他取出八层的一张画像放入怀中,又走到第九层,第九层只有三张画像,他走到那三张画像的面前坐下,轻声道:“前辈,浮池之渊守不住了,临渊城要破了,我们不准备战死在这个地方,玄武血脉不能断,玄武营后进仓祁想请前辈们出手相助。”
画像静静看着他,没有动静。
仓祁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夜雨楼内该如何还是如何,楼下有风吹过画像,发出“哗哗”的响声。
“千钧之际,一触即发,胜负转瞬便可分,大唐国门守不住,我等留在这里也是空无意义,为保他日卷土,还望前辈们出手相助!”
依旧没有动静,仓祁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跪在那三张画像前方,“请前辈们出手相助。”
画像毫无动静,只是死物,嘲讽一般看着仓祁。
仓祁跪在那边一动不动。
“轰!”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夜雨楼都随着这巨响跳了三跳,梁上的尘土落下,在透过窗缝照进来的阳光中翩跹。
仓祁面色不变,留在夜雨楼门外的常凯歌茫然看向天空,看见天上倒扣着的灿烂如同烈阳一般的阵纹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无数妖族像是蚂蚁一样向着那些裂缝冲击,舍身赴死。
常凯歌面色大变,下意识站了起来,铁塔一般的汉子才走了一步,便想起来仓祁与他说的话。他黝黑的面色都变白了,最终还是一咬牙重新坐了下来。
他知道仓祁最后说的让他别死是什么意思了。只是与其这么活着,还不如让他痛痛快快死去。
他目眦俱裂,瞪着眼睛看着天空,看着那不知道隔了多远,看上去只是一群密密麻麻小黑点的妖族。
阵纹如同烈金一样燃烧着,放出刺目的光芒,到处都是流转的光晕,抛洒的鲜血,到处都是尸块雨点一样落下,落在阵纹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金光在拼命修补那道可怕的裂缝,那层薄薄的犹如蛋壳一般的金光在妖族的撞击之下不断发生形变,随时都有可能再次破碎。
上官的声音几乎要传遍全城,先是急躁的叫声,然后是可怕的吼声,紧跟着是粗重的喘息,厮杀声,刀剑与妖族的身体碰撞的声音,刀剑切割肉体的声音在人们的脑子里形成可怕的默片。
突然,上官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严肃而悲观,“所有将士听令,全城备战,全城备战!”他顿了顿,用更轻的声音道:“临渊城若是守不住,我将战死当先。”
“备战,备战!”四处喧闹起来,无数受重伤的将士赤裸着臂膀,裹好伤口便挣扎着冲了出来。
所有人奔向自己的岗位,所有人竭尽全力,在这种气氛的渲染下,哪怕是最胆小的人也可以毫不犹豫献出自己的生命。
常凯歌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把头生生埋进膝盖,他大声念叨着,用自己的声音抵抗着来自周围炽热的战意,“守在门口,守在门口,守在门口……”
地面又一次震动,天空阵纹的裂隙更大了,金色的光哪怕是闭上眼睛都能感受到,就像是要把整个临渊城都照化开,临渊城在这一刻没有一处是黑暗的、有阴影的。
这些光连接在一起,从整个临渊城的深处散发出来,每一处角落都布满了细小的阵纹,每一个地方都有刺眼的光芒出现,同天空中的阵纹连接在一起,遥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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