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2 / 2)
汤华没直接回答,她认真地看了喻闻若一会儿,然后诚恳道:“不。我没有考虑过用他。至少这部戏不会。”
喻闻若:“可是……”
“别误会我。”汤华摆了摆手,“我也认为迟也是非常好的演员,他已经证明了自己,无需我一句评价。我也不在乎俊华那些人。”
“那为什么……”
“他太不普通了。”汤华解释道,“他的外形非常抢眼,哪怕穿得破破烂烂,妆面弄得很脏,观众依然会一眼被他吸引住。所以他出道至今演的所有角色,无一例外都是非常出众、正面的人物。在我跟他见面的时候,我感觉到他身上有一股很强烈的……”汤华顿了一下,好像不知道怎么跟喻闻若解释,最后只是含糊道,“欲望。”
喻闻若没听懂:“欲望?”
“购物的欲望,炫耀的欲望,爱的欲望,求生的欲望……”汤华一口气列了一串,也不管喻闻若能不能跟上,“太强烈了,好像没有什么能够摧折他……但《橄榄树》里真正排得上号的男性角色只有那个心理医生,但他是一个心里完全是一片荒芜的人。我需要一个更脆弱的人。”
喻闻若完全没听懂,他也不理解怎么会有人把迟也夸了这么一通,最后表示“因为他太好了所以我不用他”。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闷着声音道:“我能直接告诉他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所以您不用他吗?”
汤华笑了,她把合同朝着喻闻若推回去:“如果喻主编现在想反悔,我也完全可以理解。”
喻闻若沉吟半晌,摇了摇头:“不,一码归一码,所有的条件都在合同里。咱们谈了这么几次,我已经非常信任汤导了,版权费我只收一块钱。”
喻闻若可能不懂拍电影选角,但他深谙博弈之道。电影筹备的过程很漫长,版权的移交还仅仅是第一步,在创作剧本的过程里,汤华还有无数次机会重新审视人物形象,也重新审视迟也。他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显得太没风度。
果然,汤华看了他许久,心里过意不去似的,作了一点让步:“我会认真考虑迟也。”
喻闻若笑了:“其实比起这个心理医生,我更在意女主角。”
汤华了然地扬起嘴角:“我看了你在《全球文艺》的访谈,这是自传性质的小说,你希望女主角的形象尽量贴近你的朋友?”
“我希望她被理解。”喻闻若没直接回答那个问题,“也希望她被保护。”
汤华沉默了半晌,开了个玩笑:“喻主编,要不还是正常开个价吧?”
喻闻若很捧场地笑了笑,气定神闲地往后仰了仰,靠在了沙发上,好像仍旧很随意地跟汤华说话:“我不需要这些钱,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赚这个钱。蕾拉的书出版以后,所有的版税都会投入到这部电影里来。”
汤华提醒他:“喻主编,在中国出版一本书其实没几个钱。”
“我不是说这部电影所有的资金我都能包了。”喻闻若说,“我确实不太理解为什么之前《橄榄树》会受到制片人们这样的追捧,但这件事好像给了出版社很大的信心,他们前几天刚给我打了电话,预测大概能到这个数——”
他的手指在桌上比划了一个数字,“我给汤导一个承诺,版税要是多呢,我一分不要,全投进来,要是不够,我自己掏点儿,补全这个数。如何?”
汤华看着喻闻若,这应该是她做过最划算的一笔买卖。版权等于白送,还附带着资金。这又不是什么需要特效和置景的大片,喻闻若这笔钱一报出来,已经解决了一小半。汤华心里也很清楚,如果出版社同时以她的名声来宣传这本书,在腰封上写上什么“东京最佳导演新作原著”“冲奖热门”之类的话,那还真能不少卖,版税到达这个数是完全有可能的。
她常年拍小众文艺片,筹钱一直是一大难题,很多项目都因为没钱而流产。喻闻若这话,等于是在给她一个保证,这片子一定可以拍。但同时也是宣告了毋庸置疑的话语权。从剧本改编、到女主角的形象、用哪个演员等等,这些大大小小的问题喻闻若都要有一个发言的余地。汤华不得不给他这个发言的余地。
汤华此时才觉得喻闻若是当真不简单。
汤华摇摇头,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认输似的:“喻主编,我只是个拍电影的人。”
喻闻若笑了笑:“正巧,我需要的就是您来拍一部电影。”他随即抽出钢笔,在面前两份合同上都签了字,然后倒过来,推给了汤华。
汤华道:“我没带公章来。”
版权是喻闻若个人的,但汤华这边却是以她名下公司的名义来承制,光她签字没用。
喻闻若无所谓。“汤导可以把合同带回去再好好考虑。”
汤华点点头,把两份合同拢到一起装进了包里,站起身来告辞。喻闻若一路把她送到了电梯口才折回来,进了门,便像是卸去了所有力气,背靠在门上,许久没有动作。然后他深吸了两口气,回到茶几边上,打了个电话给迟也。
迟也知道他今天找汤华签字,已经在等着电话了。一响便接了起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啊。”喻闻若语调很轻松,“就这样呗?”
“你没跟汤导说要她用我你才签之类的话吧?”
“没有。”喻闻若笑了笑,把汤华的话挑挑拣拣,只转述了最后一句,“但她说她会考虑你的。”
“真的?!”迟也好像整个人都要蹦起来了。
喻闻若唇边仍含着笑意,提醒他:“变数还大得很,先别高兴。”
“我知道。”迟也一点儿都没被影响好心情,“但汤导愿意考虑我就是成功的一半了!”
喻闻若听见他心情好,自己便也觉得轻松了不少。迟也嚷嚷着,过两天回来就请他吃大餐,全北京城,随他点。
“嗯。”喻闻若没怎么放在心上,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斟酌了两下,突然问,“小也,蒋总最近有跟你说什么吗?”
喻闻若轻易不会叫他“小也”,除非是在床上,平常多少有点儿嫌肉麻。迟也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尤其是还提到了蒋以容,他一时摸不准应该怎么回答。
“没有啊。”他最后回答了一句。因为语气太不自然,喻闻若分辨不出来是因为达诺尔设计师那事儿,还是因为迟也担心他吃醋。
“我不是吃醋。”喻闻若解释道,“就是……”
迟也没说话,等着他往下说。但喻闻若沉默了。迟也随即问道:“就是什么?”
原来他真的还不知道。
喻闻若电光石火间改了主意,换了副口吻道:“你还跟以前一样总陪她吃饭啊?”
“哎呀,你怎么突然……”迟也明显心虚起来,决定倒打一耙,“你还说你不是吃醋!”
喻闻若“哼哼”了两句,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开了。迟也巴不得他赶紧转话题,竟然也没意识到这点异常。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没剩了正经话,直说了半个多小时才挂。
但是电话一挂,喻闻若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也许蒋以容是对的。他突然在心里默默地想,也许拖一拖,瞒一瞒,也就真的可以当做无事发生,没必要非要闹出来,反而人尽皆知。
但不知道为什么,喻闻若感觉自己胃里又翻腾起那种奇怪的失重感——好像一架平稳飞行的飞机,在失去动力,直线坠落前的,那半刻若无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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