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1)(1 / 2)
自雪山一战后,江景行就发觉谢容皎的修为境界确是发生了一些奇异的变化。
明明论灵力来说,仍是大乘境的水平,雄厚程度甚至不如天人境,但境界却变得很高远,是天人境及不上的。
只是两人忙着赶路,到底怕沈溪真凉在镐京城中,还没对着谢容皎的修为境界有功夫展开研讨。
不等江景行评价,谢容皎自答道:我觉得应该称为半圣。
我灵力积累尚不足够,离圣境之灵力仍有颇大差距,然而剑道境界却是够的,只等灵力积蓄完毕,便可直入圣境。
在修行上,卡死修行者的瓶颈往往是境界的不足,境界之际间的突破多的能卡人好几十年的光阴,甚至至死都未必迈得出半步。
相较之下,积蓄灵力,倒反是最简单基础,按部就班来即可完成之事。
依谢容皎的资质而言,想来完成灵力的积蓄,要不了很多年。
他的圣境几乎是板上钉钉。
师父你看,我单凭自己也可迈得入圣境,有凤凰真血和无凤凰真血对我而言的区别不大。而你和南域山河对我而言,皆是重逾性命的事物,拿凤凰真血来换你和南域山河安定无忧,我求之不得。
少年微微仰了头望江景行,双眼中神光如不曾随时移物异变换的月下泉,秋江水,剔透得一眼见底,风尘莫染:师父,我信你倘若是我,你一定也会如此做的。
因为他们之间,纵使所处的位置情况不同,对彼此的爱意情谊是始终不变的。
至于那丢脸的一杯掺杂迷药的酒,最近事情太多,还是祈祷着江景行千万忘掉,抛之脑后吧。
谢容皎贯来是冷僻的性格,素少言语,哪怕是对着江景行表明心意的那一刻,都没见着他有什么花俏言语,更不必说是平时相处,指望着从他嘴中听到海誓山盟,还是洗洗早睡,梦里相遇比较现实靠谱。
但他身体力行的,剑下做的,永远比口中说得多得多,厚重得多。
谢容皎全心全意祈祷着江景行别记起那一晚上的假酒,和他翻起旧帐,便也不曾发现江景行突然上前一步,将他们之间距离拉至虚无。
直到他被江景行紧紧抱住,谢容皎方听到江景行在他颈侧深深吸了口气,出口的声音微哑:阿辞,那不一样。
我一直希望你能好好的。你和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无关,若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摩罗谋局也不见得牵累你多少。你该好好地修炼,风风光光做九州少年里最出众,最荣耀加身的那一个,再风风光光成圣,圆满无缺。而不是从凤陵城杀出一条血路,在雪山下九死一生成半圣。
说来说去还是他自己护不住阿辞的原因。
被江景行牢牢扣在怀中的缘故,谢容皎看不见他脸上神色如何,但他从没听过江景行语气这样百味陈杂过。
隐隐然带着一丝沉重的悲怆。
他不喜欢江景行是这个样子。
尽管江景行同样瞧不见他的表情,谢容皎仍然端肃下神容,仿佛对着的不是萧瑟无人的长街和呼啸北风,而是正参神礼佛:
不是这样的师父。九州浩劫,没有谁能全然无辜不被卷入局内。况且侥幸不被卷入局内,为了份内之事,应当主动入局。
况且你和摩罗说过,我是身负凤凰气机之人,自小若无师父你的庇护,只怕活在险象环生之中。
养不成如今的高洁性格,和专爱挥剑斩不平的少年意气。
谢容皎竭力调动着他这辈子生来不多的温柔,很认真很认真告诉江景行:人在世上,最多的是不如意。而我能样样如意,是师父你已经把最好的全部给了我。
无论是长辈所能提供的庇护教导,引路明灯,还是爱人之间最纯然美好的爱情。
谢容皎感觉得到抱着他的人身体之间细微的颤抖渐止。
他松了一口吊在喉间的气,再接再厉,抓着这个两个人均看不见彼此之脸的情况,把自己平时埋在心里不敢说的话一口气倾吐出来:
我知道师父你看得开,未必把那一盏魂灯看得很重,反是我很在意。
三十年前,一场大难将本来身在云端,谁也摸不着只能敬仰赞叹的少年打入低谷,人生最得意的青春年少篇章硬生生断在这两极之间。
三十年后,当年的少年成圣,再度步入传说里,盛名加身,然而往事带来的伤痕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比如说那盏魂灯,仍在无休止地叫嚣三十年前的一场巨变和深可入骨的伤痕。
江景行没倒戈向魔修那里,也算是他自己心性了得,料想教导他的国师九泉之下足可瞑目。
在哪里开端的,就在哪里落幕。
是这盏魂灯昭示着一场大难的开端,昭示着江景行从荣华风光颠掉落到四海流离颠沛的开始,从万人簇拥到举目无亲,世上竟没一个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连桌两人份的年夜饭亦无法凑出。
那么一切终结在这盏魂灯之上。
随着长明灯的复燃,另一盏新灯的出现,该为过去不管好的坏的种种划下终点。重头开篇的又是崭新未知的未来。
命运会戏弄于你,一朝之间猝不及防,将你打入无间深渊,黑不见五指,深不见底。
也会有朝一日垂青于你,派天命之人一路披荆斩棘,不嫌弃你这个累赘扛起你一路飞升。
谢容皎说得含含糊糊,没头没尾。
江景行在他的肩头放声重重笑了出来。
当然经过一个真夜不成寐的夜晚,第二天早上的谢容皎恨不得撕裂时空,回去打死这时候多说多错的自己。
这是后话。
在镐京耽搁了一夜的他们两人前脚刚走出镐京城,谢容华后脚入了镐京城城门。
恰好完美错过。
事实上谢容华自己也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迷迷糊糊地来了镐京城。
似乎是人人觉着她该去镐京城庆功,受天子的封赏,而被一路蜂拥而上的百姓鲜花玉佩砸个头晕脑胀的谢容华,迷迷糊糊之间觉得自己好像真是非常应该去镐京城。
是强行被砸去的镐京城不假。
残破的皇宫未来得及修正,空门大敞着面对众人,再不复先前重楼起伏的辉煌模样,站在含元殿遗址之前等谢容华的姜后,倒是和她先前来京时所见并无二致,仪态秀丽,气度威严。
倒是正好免去跋山涉水来镐京,结果皇宫无人空来一场的尴尬。
谢容华在含元殿前停了马,一步步沿着破碎不堪的台阶走上。
昔时谢容华是敢打马疾驰在皇宫大街上,一路入含元的人。
她这次不是说出于对姜后身份地位尊重的考虑,
只是遍地碎瓦,怕马扎蹄子。
好歹是一路出生入死过来的交情。
姜后先笑:我处理完西疆的紧急事务,一路上紧赶慢赶,连阿澜都抛在路上,所幸终于赶在谢帅入宫之前赶来含元殿。
这种郑重以待的架势,一听很能让人生出不好的联想。
谢容华刚想说我为南域之人,与北周互不相干,不必担心手中权柄动摇时。
姜后抢先一步,抬手略理了理鬓发,道:北周无天子,我一外姓之人,一无卓绝功劳,二无入圣修为,恐怕服众。周室众子弟庸庸碌碌,守成尚不足道,更不必说担大任。
不知天子之位,谢帅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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