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离乡(1 / 2)
离乡。
依旧是大海,蓝天,夏天的温度。和煦的日光洒在我们的身上,似乎让我们变成另外一个人。火车站旁的报亭阿姨不认得我们,还问我们是不是外地来这边度假,一直介绍这里的地方特色和最新开发的景区。
我在G城的时候听别人说离乡变化了,想不到真的改变了。我对渭城说,然后我拉着他走上开往离乡中学的车。那是我们的母校,初中高中结合的学校。渭城停滞在原地,建议道,不如先回你家吧,别去学校了。
我摇头,拉着他上了公车,渭城才刚跟我谈到不知道学校怎么了,司机才告诉我们,终点站早就已经改了,标志牌没有来得及改过来而已,我看见车上的说明:终点站,海港口。
我连忙问为什么会改了终点站,要怎么去离乡中学。
司机说,那里已经拆了,新校区建在城乡结合部的烟雨路那边。我们听后心情都黯淡了下来,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用两只手指捏灭的火焰。失望地下了车,渭城问我想要去哪里,我摇了摇头告诉他,我很想要喝水,你给我买好吗?
他把我的手握得很紧,这次更是加大了力度。我仿佛能够听见自己的手骨碰撞的声音,这使我的心紧张地揪了一下。我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像南方吹过来的柔和的风,他的表情慢慢地松懈,然后亲切地问我,想要喝什么?有变化吗?
我告诉他说,没。
他笑了,然后转过头就朝火车站旁的便利店走去。我站在原地看着他那熟悉的背影,真的以为自己回到了高初中时代。莫名的感动瞬间让我酸楚万分,他还会像以往那样走几步转过头来看看我,我依然对他笑。
我看见他走入便利店,我也迈开了脚步,拦截了一辆计程车。我用了将近几十秒完成这些动作,我害怕他走出来挽留我。渭城,现在已经是现实了,我没有办法不离开。计程车司机看见我泪花泛滥,关心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问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要不要帮我报警。听到他的话,我哭得更厉害了。
我说,你朝离乡中学的旧校区驶去吧。
司机说,可是那边已经被拆了,几乎是废墟一片,大概下个月就开始重建了吧。
我说,没关系,我就想回去看看。
生活毁了与我回忆相关的东西,即使是把它们都变成了废墟,我都愿意进入废墟里捡一块碎片,把它们通通都合起来变成一幅图画,那就是我的青葱年华。我在计程车的倒后镜里看见渭城慌张而且失望黯淡的脸,他没有找我,只是在原地低着头,然后紧紧地握住手中的那瓶绿茶,蹲了下来。
他只是跟自己打赌,我会不会离开。
离乡中学的变化让我心里很吃惊,比看见蹲下来的渭城更让我觉得心疼。我走在这一片乱石堆砌的路上,曾经的教学楼和风雨跑道都看不见了,只看见被砸下来的残垣断壁。我甚至觉得自己正踏在一条沥青的道路上,还没有散去的臭味熏陶着我。这一切的变化如黑夜把绝望的气息铺天盖地笼罩住我。
我踩到一颗石头,然后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谁知道这样的痛?就像是把美好的回忆变成一张张脆弱的纸张,瞬间撕开。我的过去现在死在我的脚下。我很想给渭城打一个电话,告诉他,亲爱的,不仅我们回不去了,连这一切,连这些过去,都回不去了。我们连拍张照片留恋的机会也没有了。
可是我的手却颤抖着,我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给他电话了。
我的记忆想要释放它内在的魔力,让这一切死灰复燃,让我们回到过去。穿着有褶皱的礼服白衬衫,白饭鱼布鞋,手中抱着几本书。我似乎听见渭城在叫我,他说,苏筱,你还不快点走就要上课了。
我笑他说,都怪你,如果不是你这么坏,教我逃学,现在我们就不用这么赶了。快把东西收拾一下,别留下犯罪证据。那时候我们手中还拿着麦当劳的饮料。渭城笑了,他问我,那么明天还要继续犯罪吗?
我告诉他,只要你想,我就可以陪你。
也记得,此时我脚下走过这条路,渭城每天都陪着我走。他时常会在木棉树下停下来,跟学校的猫玩,我就望着树顶上的木棉花,那正是木棉花盛开并且凋谢的季节,每一朵花被风一吹就自然落下,落下的声音很大,咚一声。我就笑了,我问渭城,如果木棉花砸下来,会不会把你给砸晕了。
我的话刚出来,一朵木棉花就从我的面前掉落,把我吓得后退了好几米。
渭城立刻就笑了,他走到我的面前,弯下身体捡那朵木棉花,然后放到小猫的头上。猫猫也不领木棉花的情,把头甩两甩就让木棉花脱离它的小脑袋了。他也不强迫小猫,转过头来跟呆滞的我说话。
他说,今夏的木棉花开得真是美好。
我近乎着迷地看着她,轻轻地对他说,是啊。其实我的心里想,最美好的东西莫过于在我身旁的你了。
我无法忘却在我生命中的木棉树下的年华,那里永远占据我的内心那片最纯净的土地。每一次的回忆我的十分纠结和感动。我还记得,渭城那温柔俊俏的面庞,上面永远是对别人的冷漠和对我的体贴,我记得他那修长的手指,上面有被我牵过的印记。我时常握住他的一根手指,让他脸红。
他总是对我宠溺地说,小姑娘,你真是学坏了。口上虽然会这么说,心里还是喜悦的。我知道,那时候我们的心都在加速跳动。我还记得他喜欢给我买我最喜爱的加了冰的绿茶,然后把冰冰的塑胶瓶突然放到我脸上,冷气似乎排斥我的脸,打击我的面庞让我清醒过来,我转过脸,又是阳光和煦的渭城。
那时都是夏天,知了在树上唱着不为人知的情歌。
我也清晰明了宁晨的出现,他的转变。但是那时我却不相信,我永远确信有这么一个男生他会永远爱着我,而不是多年后对我说,对不起,苏筱,我们太熟悉了,所以没有火花不能相爱。其实,我知道他是爱我的。
一种连他自己也无法形容的爱,近乎于痴迷,但是他从懂事开始就一直接受我的爱而不会回复,最后宁愿把自己的那份爱也给别人。这就是我一直不肯放弃的原因吧,因为我的心还是有他会回来的信念。
他真的回来的,可是他回不来。
多少人的青春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
我走到那棵木棉树底下,手抚摸那残缺的树干,树皮像是老人身上挂下来的死皮,一层一层脱落了。树干上都是灰尘,还有被砍过得痕迹。那一条条裂痕仿佛是从我心中绵延开来的,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放声大哭,它们说,我听见那年夏天的波涛声,把木棉树都吓坏了,它们都奄奄一息。
我难过地抱着眼前的树干,怜惜地看着眼前之境。发觉,几年前的猫和少年仿佛要在此刻被悲伤的洪水冲走,回忆里没有防洪的大坝,没有办法抵御悲伤的洪水。我也听见住在心里的那个少年黯淡了,悲伤了,甚至有自杀的倾向。
他停滞在我心里的某一处旅程,很忧愁地盯着我。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