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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叫阮飞和蓝林过来了,沈沉掏出手机,整个人定在原地不敢动,拍下这近乎神迹的一刻。

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只犴,也不知道它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就这么突然地出现,仿佛是森林感受到虔诚之心的恩赐,它把信仰还给了乌仁其,突然出现的犴达罕,仿佛受到某种感召而来。

没有语言可以解释这一切,它活生生发生在眼前,乌仁其湿了眼眶,极其缓慢地朝那只犴走去,而那只犴也很神奇,站在原地,并没有被惊动。

乌仁其走到快靠近时停住了,一人一犴平静地对视,他的眼泪流下来,从犴的眼中看到了慈悲。

阮飞和秦豆豆终于到了,快速架起了机器,不敢走近,只能站在童瞳和沈沉这边远远地拍。

最后的天光全落在了那只犴身上,微弱的,柔和的,映着雪地的反射,如同开了晕光镜一样的不真实,乌仁其双手交叠,仿佛在做某种仪式,童瞳看不懂,他对着那只犴用母语说了什么,又将手伸出去。

犴静静地看着他,最后用鼻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心。

就在这一瞬间,乌仁其开始唱歌,沙哑却浑厚的嗓音在昏黄的林间响起,极其低沉的调子,仿佛喃喃自语,他对着如神祗般出现的犴达罕,唱起了关于森林和部落史诗的扎恩达勒格。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听见这传说中的史诗长调,乌仁其的声音渐次明朗,雄浑,一个民族曾经的热血与荣光,沉寂与苍凉都在其间,这长调已经没有人能懂了,即使听得懂他的语言,也听不懂这些历史与表达,荣光已远去,除了迟迟不肯离开森林的猎人,没有人在意。

但此时此刻,森林懂,那只犴也懂。

乌仁其似乎把胸腔里最后的热都唱了出来,天光完全黑了,月亮与星光照不透森林,只隐隐被雪地反出微弱的白光,乌仁其唱完最后一句,泪流满面。

那只犴什么时候走的,没有人留意到,当所有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它已经消失了。

一切就像一场幻觉,却又真实地发生在所有人的眼前,摄制组回去后反复地看阮飞拍下的素材,竟也找不到犴达罕离开的画面,阮飞离得远,乌仁其在唱歌的时候有一些走动,不时挡住镜头,加上天黑它就这么在所有人的面前消失了。

但他们可以证明神祗曾经降临过。

回到桦树皮帐篷营地的乌仁其仿佛变了一个人,那股一直隐藏在心底,又无时无刻不散发在周身的执拗和悲怆消失了,他看起来老了一些,却更平和。

那只犴是森林派过来让我与自己和解的使者。乌仁其如此这般对他们说:我不会再沉湎于无止境的怀念了,但信仰永远在这里。他拍拍胸口。

这只犴的出现,不止帮了乌仁其,也帮了摄制组,他们终于拍到传说中最后一个猎人的扎恩达勒格,这关于森林与部落的长调也许终将失传,再也没有人能吟唱,但是有人记录了下来,证明一个不会再来的文化真的存在过。

这文化如今仍然存在,但是它在消失,而无论身处其间的人,或是摄制组这样旁观记录的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消失,他们记录,却无法挽救。

森林里的长调就像一首挽歌,美得如此悲壮。

作者有话说:

拍摄最重要的章节终于写完了

距离城哥上线可以倒计时了

休息两天

故事里关于民族文化的部分不那么严谨,如果有不对的地方敬请包涵,也欢迎指正。

第61章 进退

从森林里出来后,这一次的拍摄也到了尾声,补了一些素材和空镜后就正式杀青收工了,只是童瞳受到的震撼特别大,脑子里一直萦萦绕绕的都是人类文明的传承与消亡这样宏大磅礴的命题,明明知道这些问题根本无解,历史和社会有它自然的规律,但是控制不住自己。

沈沉看着越来越严肃的童瞳有些头疼,他觉得童瞳本来就敏感,这下被如此深刻的命题带得进入一个形而上的无解死结,可怎么办才好

他们告别乌仁其和塔图尔,继续下一趟行程,这次不回南京,而是直接转战下一个拍摄地雷州半岛,去拍一个在海上唱歌的捕鱼人。

在大兴安岭森林里的这些天跟上一趟在贵州山里一样,手机几乎没信号,去根河的路上几个人的手机才陆陆续续地收到一大堆延迟的消息。

童瞳还好,他的社交圈太简单了,来南京这些年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新朋友,过去因为工作认识的人,也因为工作的转换而自动疏远,来来去去就是冷超和穆柯时不时插诨打科地发一些问候消息。

冷超回到宜江很快安顿下来,找了个保险公司的销售在干,他说了些还在宜江的老同学的近况,最近除了工作就忙着同学相聚,但童瞳看了看他提到的人,没有杜骊。

还有条消息童瞳很吃惊,冷超说:我在星光碰见个人,你猜谁,秦澍!当时你不说他跟他女朋友一块去上海了么,怎么这当口能在宜江碰见他?

童瞳楞了楞,秦澍,这名字真的好久没出现了,久得就像隔了一个世纪,他们最后一次联系还是那条秦澍临走时发来的消息,童瞳隐约还记得,秦澍说,我怎么样都不希望跟你断了联系,童瞳说不会的,然后他们就彻底断了联系。

秦澍后来在上海如何,跟女朋友如何,工作如何生活如何,童瞳全都一无所知,近几年新出现的通讯工具微信一统天下,他们没有彼此的微信。

即便现在冷超这样说,童瞳也没有想继续就这个话题追问下去的意思,回给冷超的消息只关于近期他的拍摄,以及提醒冷超别喝太多酒,为着虽然还没影但即将到来总会到来的下一代注意身体。

聊完这些他才翻出另一只手机,里面有许久以前的电话卡,按下开机键,一如既往地,这只手机没有任何消息,童瞳想起乌仁其的信仰与执念,想起梁海深的彼岸之河,也许人人都有自己的执念,人人也都有自己的解,童瞳知道自己的执念是什么,但是他解不了,也许是不会,也许是不想,他没有深究过,就任凭那执念躺在那里,从心里身上一遍遍碾过。

人人都往前走,乌仁其都跟自己和解了,童瞳却不想。

沈沉不知道收到什么消息,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噼里啪啦按了一通手机,打了一大段话又光速删掉,干脆一个电话甩过去,一开口整个人都像在喷火,车顶都要给他掀翻了。

听了几句童瞳大约猜出来,电话那头不是平台的对接负责人就是帮他们做节目招商的中间人,沈沉很不客气,连珠炮似的厉声质问:现在是什么意思?临时变卦?当签的合同是废纸吗?啊?这么大个企业就是这么做事的?当我们扛机器拍节目的不懂游戏规则是吧?这踏马规则是他定的?他要怎样就怎样?当初要冠名要植入的时候提了那么多傻逼条件,老子都忍着恶心答应了,麻痹的白酒灌了老子好几斤,到头来就50万?耍猴呢?还特么上市企业,狗币公司早日股票跳水退市!什么我说话注意点儿,注意什么注意,没当场把唾沫喷他脸上算他走运!

火山喷发的狗血电话沈沉连喷了十几分钟才挂,一车人大气不敢出,童瞳也没开口,就看了他一眼,沈沉喘匀了气,刚才绷着的一股劲彻底没了,整个人蔫得厉害,又暴躁又蔫,他说:槽!投资款没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童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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