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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检中心的前台小护士还记得他,上次童瞳来的时候小护士一见他就笑成一朵迎春花,还被起哄鼓足勇气问了童瞳的联系方式,今天不知怎么见到他神色有点不对劲,笑是笑了,却极其勉强,硬生生牵了牵嘴角,童瞳温和跟她打了招呼,问说:体检报告在哪里领?

正常来说在前台登记就可以领走,但小护士指了指走廊顶头的主任办公室,嘟着嘴说:在孟主任那里,他让你过去找他。

哦?童瞳有些奇怪。

孟主任今天不出门诊,办公室没其他人,仿佛专门在等童瞳一样,童瞳朝虚掩的门里探了探,敲了敲门。

进来。孟主任说。上回来体检童瞳还跟他打过照面,因为是特殊职业,有一些项目孟主任还跟童瞳聊了聊注意事项。

童瞳礼貌打了招呼,孟主任指了指办公桌旁边的凳子,坐。

医院这种氛围,童瞳莫名就有些忐忑了。

孟主任,我的体检报告有什么问题吗?童瞳问。

孟主任推了推眼镜没回答,却问:你家里人有没有身体情况比较特殊的,得过比较奇怪的病?比如一开始好好的,然后渐渐开始四肢不协调?

童瞳想了想,好像还好吧,童世宁这边的亲戚他见的不多,那是个庞大却彼此冷漠的家族,没听说有谁有怪病,郁星这边他脑子里突然出现小姨的身影,小姨疯病发作的时候被家人绑在床上,不断挣扎到狰狞变形的样子童瞳一辈子都记得,他对孟主任说:怪病好像没听说过,但我小姨神经有点问题,小时候家里人都说她是疯的。

怎么个疯法?孟主任又问。

我见她的次数不多,很小的时候家里人就说她疯了,经常手舞足蹈地停不下来,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后来没几年就去世了。

孟主任一直盯着童瞳,童瞳被看得有些发毛,怎么了?他问。

办公桌上有一叠检测报告,孟主任从里面抽出了一张,递给童瞳说:这是血液基因检测,恐怕你小姨不是疯了,而是舞蹈症,这种病一般都会遗传,基因里携带。

童瞳脑子里嗡地一声,看着检测单上大写的HD字样,他不懂这是什么,习惯性地拿出手机要上网查一下,孟主任在他对面看着他在搜索栏打出几个字,张了张嘴想要跟他解释些什么,终归还是什么都没说,童瞳看完一圈才想起来正经的医生就在边上,他拍了拍脑袋:我糊涂了。但是他查到了,心里突然就明白了很多事情,小姨那些怪异的举止他看懂了,舞蹈症他问:这是遗传?为什么我母亲没有遗传到?

那应该说她比较幸运,暂时还没有发病,也许会发病,也有很小的几率不会,关于这种病的很多东西现在都不是很清楚,包括怎么预防,怎么治疗,全世界都没有很有效的办法。

你的意思是我母亲这边,包括我都携带这种变异基因,只看什么时候发作?

是的。孟主任的声线很温柔,似乎在安慰童瞳。

只是没什么效果,童瞳突然意识到很多问题,都随着这个隐藏的恶魔HD被发现接踵而至,船务公司马上会收到另一份体检报告,估计这几天就会打电话过来解约,还有郁星,童瞳突然很想当面去问郁星,究竟知不知道家族有遗传病,这个病,跟她十几年在婚姻里的忍气吞声和选择人渣任继凯究竟有没有关系。

他要问要搞清楚的太多了,他还想问童世宁究竟知不知道,如果知道,为什么竟然还能那么多年对郁星冷嘲热讽?他究竟把妻子当成了什么?

童瞳问:如果还没发作,有没有什么药是可以抑制或延缓发作的?

孟主任摇摇头,神色很不忍:很遗憾,没有。

好,我知道了,谢谢孟主任。童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命运天意,以往任何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有选择的,父母离婚选择跟郁星还是跟童世宁,高考去北京还是留宜江,大学毕业选择做学术还是去赚钱但此时真正的命运之手劈头盖脸地打过来,他才知道什么叫根本无力招架。

迟早有一天他会变得跟小姨一样,莫名其妙就开始涕泪横流,手舞足蹈,听不懂别人的话,也根本无法表达,被绑在床上,毫无意义地拼死挣扎。

孟主任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也给了他几家国内对这个病有最先进治疗技术的医院名单,也许将来用得着。

童瞳抱着体检结果的大文件袋走出了医院,五月底的天明朗灿烂,他的脑子有点懵,仿佛是一股直觉推着他,跳上了去往郁星家方向的公交车。

到家已经是傍晚,郁星刚刚下班,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开始做饭。

童瞳看一眼,任继凯竟然不在家,郁星说:有朋友喊他一起喝酒,估计晚点才回。

换做平常,童瞳一定忍不住讥讽,这种人竟然还有朋友,但今天他什么心情都无,紧紧盯着郁星,心中仿佛千万种情绪呼啸而过。

郁星也觉察到他的异样,过来按住童瞳手臂,又试了试额头温度: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童瞳摇头,他说:妈,你告诉我说,小姨到底怎么死的?

郁星的神情明显僵了一僵,童瞳说:果然,妈你又知道,又瞒着我?

郁星想解释:那会你太小了,你不明白

所以,童瞳打断她:你知道自己也可能会跟小姨一样,甚至我有一天也可能会这样。是吗?

郁星脸色刷地苍白:小瞳,你是不是她语无伦次,拉着童瞳左看右看,童瞳抽手:我没发病。顿了顿又补道:暂时还没。

倒是你。童瞳把郁星按坐在沙发上,把体检单抽出来:我去做了体检,检测出来才知道,医生说高发期是3050岁,妈,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的时候?

郁星怔了怔,摇摇头:我是亲眼看着你小姨一步步变成后来那样,我知道从一开始是什么样子,渐渐又会怎样,我还好,还没开始。

这是一个结局早已写好的故事。

童世宁知道吗?童瞳盯着母亲。

郁星又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他只以为我们家里人神经有问题,天天骂迟早有一天我也一样会发疯。郁星自嘲地冷笑:他倒也没说错,这病发作起来跟疯了也没两样。

是因为这个病,你才这么多年一直忍他?

一部分原因吧,我跟他结婚后你小姨才开始发病,他原本就看不起我,出了这种事更恨我,怪我把疯病基因带进了他家。郁星看着童瞳,露出温柔又自嘲的笑:他说一个老疯子只会生出个小疯子,童瞳,你有时候脾气不好,发脾气的时候我真害怕,又自责是不是真被童世宁说中了,都这种变异的基因作怪才让你脾气那么不好。

但我跟他之间的问题,比单纯的因为这个隐藏的病而导致的不和严重多了。郁星看着他:小瞳,永远不要把希望和期待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

童瞳很意外,他眼里的母亲一直陷在与童世宁、与任继凯畸形的亲密关系中,毫无勇气摆脱,但此时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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