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 第260节(1 / 2)
仔细论起来,自从永平二年齐云镇守上庸,两人便聚少离多,半年一载才能借着齐云入建业叙职的机会,小团圆半旬。
去岁大战开始之后,两人虽时有密信往来,但真正见面却还是第一次。
眼见门帘挑起,齐云便要进来。
穆明珠扫了一眼帐内,却觉自己案上过份凌乱。虽然每日都有宫人入内收拾,但她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案上奏章、信件、舆图,还有她自己理顺思绪所写的文书,七零八落摆着,角落里还有她吃到一半的点心。她自己每日如此,已经习惯了,此时要给齐云看到,忽然有些不自在,没有上前迎接,反倒是站在桌边理着摊开的奏章文书,同时笑道:“你来的倒是快,我算着总要明日才到呢。”又问他从哪条路来的。
她要齐云前来,一是建平郡、上庸郡与襄阳三方围剿吐谷浑雄大军的作战方案需要商讨,在邓玦带来好消息之前,他们还要做好二手准备——如果建平郡拒绝出兵当如何;二是围剿吐谷浑雄大军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配合孟非白在梁国离间之计的推进程度,挫败吐谷浑雄之后,周国会立刻出兵,以摧枯拉朽之势杀入梁国内部,与梁国周边的柔然、党项等国形成合力。而领兵入梁,底下分路的将军可以是别人,总领的大将军却只有齐云才最让她放心——不管是能力上,还是忠诚度上。
齐云清楚这团聚有多短暂,因此接到密信之后,星夜兼程、催马疾行,提前一夜赶到,却是丝毫不觉疲累。
他入内望见穆明珠的笑脸,忍不住也柔和了神色,却并不自知。
齐云上前行礼,又答穆明珠所问。
两人在桌边相对而立,互相看着。
穆明珠笑道:“你傻笑什么?”她一开口,才察觉自己鼓起的面颊、上挑的嘴角,原来她也在傻笑。
在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在血与火的磨炼下,正需要这样有情人含笑相望的瞬间,让人意识到生命的宝贵美好。
烛火映着两人依偎的影子,随风在帐上摇曳。
与周国皇帝的一室温馨不同,梁国皇帝却处在一室杀机之中。
贵妃贺兰氏认清自己的处境之后,下定决心,密令戚公公协助行事。
在那之前,贺兰氏借着生病的原因,派宫人去求肯皇帝,让她的家人入宫见一面。
拓跋弘毅答允了。在他,这权当是给贺兰氏死前的恩典。
贺兰氏的长兄前来。
贺兰氏的母亲早在她入宫之前便病故了,否则她也不至于在宫中走这样多的弯路、至如今才看清皇帝的真面目。
贺兰氏躺在病榻上,看应召前来的长兄。
这些年来,随着她做了贵妃,又诞下皇长子,家中父兄的官是越来越大了,手底下的兵也越来越多,原本以为他们一族便这样往顶峰走去,谁知道随着皇后独孤氏之死,这一切戛然而止。独孤氏死后半年,贺兰氏终于认清事实,皇后死前的话并不是因为恨她,皇后说的都是真话。
她的长兄跟记忆中的样子很不同了。
这些年来贺兰氏在后宫,入宫来见她的家人一般都是兄长的妻子,又或是父亲续弦的妻子。
“娘娘病了,好生歇息。”她的长兄在三步开外,说的话还不如后宫来探望的嫔妃亲热。
贺兰氏原本想要见家人,隐隐是想要请求族中亲人保护的,可是忽然之间,一个念头蹿上来——要杀她这件事,究竟是皇帝一人下令,还是一场合谋?
她手足冰冷,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哥哥,彻底明白过来,真到了极端的情况下,连她的存在,都妨碍族中父兄。
他们其实只要大皇子便足够了。
她发起抖来。
贺兰氏的长兄疑虑,道:“娘娘怎么了?可是高烧了?”便上前来要查看。
贺兰氏往角落缩去,警惕地盯着长兄,看着他刻意露出的笑容,却不敢吐露半句自己的计划。也许是她把情况想得太坏,可她不得不如此,一旦她死去,大皇子的下场觉不会好,要么会死在宫斗之中,要么成为父兄的傀儡。等到时机成熟,父兄便会除掉大皇子,换成他们的儿子上位。
那个位置太诱人,叫她只能怀疑一切。
贺兰氏有些神经质地高声喊来侍女与戚公公,背对长兄,道:“你去吧。”
贺兰氏的长兄摸不着头脑,想不出原因来,只当她自幼娇纵、病中又闹脾气,只得依言退下。
好在贺兰氏从前嚣张天真,有一出没一出的事情做得太多了,这事儿报到皇帝拓跋弘毅那里去,并没有引起重视。
毕竟拓跋弘毅现在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而另一边贺兰氏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又对戚公公的话深信不疑,于是看身边人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别有用心。长兄像是与皇帝合谋,皇帝像是要杀她,独孤部更是恨不能生食其皮肉。
在这深宫之中,她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戚公公了。
她很认同戚公公的分析,皇帝那夜前来乃是要见她最后一面的,只是她突然生病中断了谈话。
戚公公说,按照汉人的说法,就是死刑犯也得吃饱了再上路,哪里能让贵妃吐过之后空着肚子走呢?
贺兰氏认为有道理——因为皇帝正是极爱钻研中原人那套道理的。
她已经进入了一种半疯魔的状态,夜里红着眼睛不能入眠,深怕忽然有人闯进来拖着她去处死。
可是另一半的她,理智尚存,清楚她必须做好准备,在皇帝动手之前,先下手为强,救她自己,也救她的孩子。
贺兰氏连着几日下来,又是生病,又是夜里少眠,整个人很快瘦下去,但眼睛却越发亮起来。
就像是一枝在大风中疯狂燃烧的蜡烛。
第七日,她派宫人去请拓跋弘毅。
贺兰氏命那宫人带了她的一副画像前去,那画像正是她初入宫那年、伴驾游猎,要宫廷画师描摹下来的。
画中她高坐马上,少女之龄,骄矜而又美丽。
拓跋弘毅百事缠身,本不欲前去,见了这画像却是微微一愣,由之想到了他当初与独孤氏的初见,而他没有见独孤氏最后一面,也不曾听到她最后的话语。
其实若论感情,拓跋弘毅与已故的皇后更加深重,此时想起独孤氏,愧疚又起,移情到即将死去的贵妃贺兰氏身上,竟拿了这画像,暂且抛下国事来见。
贺兰氏坐在妆镜前,凝望着镜中那个瘦削的女子,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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