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轮回(1 / 2)
王老头从二十来年前下岗开始,就一直辗转各处给人当保安、门卫,不是他自夸,这二十年来,他一直兢兢业业,凡是他待过的地方,从来没闹出过什么乱子。
但唯独有一次成了例外。
那是个寻常的傍晚,随着下班时间的临近,楼里的人开始三三两两地往出走,外面来办事的,则抓紧最后的时间往里进,其中便有一个低着头的年轻女孩子。
王老头至今还记得她的模样,清秀而苍白,像是一株刚刚离了水的水莲花。但往来的人太多,又没到他开始值夜班的时间,所以他只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那个似乎有些不一样的女孩,便按部就班地去跟日班的同事交接了。
却没想到,仅仅半个来小时之后,那个女孩子就从楼顶一跃而下,而当初的那一眼,也成了王老头心里一直不敢面对的遗憾。
若是他当时多加了点小心,去问上一句的话……
黑暗的楼道里,仿佛是在地面上刮蹭的沉重脚步声湿淋淋地响起,粗重的呼吸喷洒在王老头的耳边,阴冷得让人不由自主得打了个哆嗦,王老头满身的血好似都被冻住了。
报应!他茫然又惶恐地想,这是他没能救下那个女娃娃的报应!
久远到快要褪了色的场景再度鲜明了起来,那些溅开在土地上的鲜血沉积在他的心底,一滴一滴都沉重得让他直不起腰来,他略显佝偻的腰背愈发弯折了下去,反抗的力量像是被从骨头里抽了个干净,让他只能踉踉跄跄地被身后的男人推上电梯。
男人一言不发,电梯里的镜子映出他削瘦的脸孔,他的头发还湿漉漉的,但嘴唇却干裂得渗了血,他伸出舌头舔了下,露出了个空洞而偏执的笑容。
王老头几乎能闻到那个笑容里的血腥味。
电梯一层层上升,10,20,30……液晶屏幕上显示的数字不停地变化着,距离顶层越来越近。
可就在这时,男人疯癫的笑意忽然凝固了。他将王老头往电梯角落推开,自己侧耳凑到电梯门的方向专注地倾听起来。
警笛声像是被什么扯成了细细的一线,从紧闭的门缝中模糊地传了进来!
于航意识到了危机,愤怒咆哮了一声,噼里啪啦地把之后每一层的按键都按了一遍,仅仅几秒钟,电梯就在下一层停了下来。他狠狠拽住王老头,把这瘦小的老人给拖了出来。
回头望去,电梯门顶上44楼的标志明晃晃地在昏暗的走廊中泛着红光。
这个数字在国人心中总有些不吉利的感觉,于航心里翻腾了一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火在五脏六腑之间肆虐起来,他抬起枪口,愤然将那个标志牌击碎,然后扯住王老头的后领,把枪按在他后脑勺上,嘶声道:“走!”
就在他押着王老头奔向楼梯的时候,电梯的紧急控制也开始起效,停在了44层的电梯缓缓下降,如同一间悬在半空中的囚牢。
李非鱼从电梯控制室跑出来,冲外面的几人点头示意。
这是利用了火灾时的标准操作,迫使电梯自动回到一楼待机。
特侦组的其他几人已经不在附近,以防万一,在李非鱼去控制电梯的同时,他们已先一步从楼梯追了上去。
几秒钟之后,电梯在众人屏息期待之下,终于降到了一层。
门开了,其中空无一人。
最前面的中年刑警胸口一噎,吐出一口浊气,大声说道:“两人一组,保持联络,一层一层搜!”
李非鱼却退后了一步,没有跟上去,那刑警回头看了她一眼,浓眉拧起,但不知是碍于她不是自己手下,又或者是看出了她战五渣的本质,到最后也没说什么,只留下了个冷冰冰的眼神,就匆忙跑上了楼梯。
李非鱼看着大厅中的人全部散去,迟疑了下,再次向电梯控制室走去。
……
沉重的喘息声越来越大,像是个随时都会散架的残破风箱一般,即便有冰冷的枪口抵在脑袋上,王老头也实在走不动了,他脚下一软,一个趔趄扑倒在楼梯上。
于航没防备,差点被他绊倒,当即大怒,一脚踢向老人的肚子,把他踢得翻了个个,枪管在他眼前晃了晃,正要威逼,却听见楼下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了。
他顿时没了废话的心情,弯腰拽起神志不清的王老头,像是拖着一麻袋土豆似的跌跌撞撞地往上走,50层,51层……天台越来越近,外界的寒气仿佛已透过了紧闭的铁门渗透了进来。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而前方的目的地也近在咫尺,紧张与狂喜同时袭来,让于航无法自控地发起抖来。
他抬起手,再次开枪!
第一枪射向门锁,却因为颤抖而射偏了,于航破口大骂,第二枪随即射出,可这一次却是射向身后,子弹击打在钢制的楼梯间大门上,迸出一闪即逝的火花,刚刚被推开的大门晃了下,重新关闭,追来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于航双目赤红,口中却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挑高到了极限,乍然撕裂开来,宛如疯狂。
他又开了第三枪,门锁终于破碎,沉重的天台大门敞开,凛冽的北风呼啸而入,阴冷得仿若黄泉。
王老头低低地呻吟了声,低垂的脑袋吃力地抬起了一点,但立刻就又耷拉了下去,身下的颠簸让他的意识浮浮沉沉,像是随时都要沉入海底,可肋骨处的剧痛却又总是把他从昏迷边缘重新拉回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身体猛地一沉,终于被人扔到了地上。
他掀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中,有一男一女从门中冲了出来。
他迷迷糊糊地想,那个男人他好像见过。
但下一秒钟,冰冷的枪口就又对准了王老头的太阳穴,那个嘶哑而狂乱的声音厉声叫道:“不许过来!”
顾行脚步一顿,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口气爬了五十多层楼并不是件轻松的事,但与略显急促的呼吸相对的是,他的表情异常平静沉稳。他向身后做了个手势,紧跟着他的庄恬不得不也停了下来。
连风声都仿佛陡然安静了下来。
于航拖着王老头,向天台边缘又退了几步,慢慢地笑了起来,他干燥的嘴唇被这个笑容牵动,几道深深的血口子裂开,红得瘆人,可他自己却浑然不觉,笑容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疯狂,夜枭似的古怪笑声从他嘶哑的喉咙里倾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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