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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种陌生的无措感在他看清了苗惠君手里的东西时更是不受控制地膨胀起来——那是只水滴形的毛绒大耗子,足有一米多高,通体雪白,两颗黑豆似的小眼睛嵌在白毛里,给那副贼眉鼠眼的猥琐相里增加了几分呆愣。
顾行无意识地扣住了门框,语气急促:“哪来的?!”
苗惠君没注意儿子有些反常的表情,见他醒了,顿时乐得合不拢嘴:“退烧啦?哎呀,这几天可吓死我了,你这孩子真是的,多少年不生病,一生病就这么严重!连你陆叔都说了,要是再这么高烧不退,他就找人给你联系住院了!”
最后一句话刚说完,她才迟钝地想起来顾行和陆从安俩人不大对付,连忙干咳一声收住话头,掰着怀里大耗子的前爪晃了两下,捏着嗓子说:“吱吱吱,哥哥快来看我可爱不可爱?哥哥要是好好休息好好养病,我就……”
“妈!”顾行声音转冷,再次问道,“这东西,哪来的?”
苗惠君一愣,捏着耗子爪的手顿在半空,总算瞧出来点古怪了,犹豫道:“你不喜欢啊?”她仔细瞅了瞅耗子的蠢脸:“挺可爱的呀!”
顾行拿他这超龄美少女的妈毫无办法,只能勉强耐下性子:“是李……是隔壁邻居给的?”
苗惠君纳闷道:“说什么呢你,睡糊涂啦?这是我在楼下旧物捐赠处捡的,隔壁那家哪还有人住啊!……哎,不过也说不定是他家扔的呢。”
顾行:“什么?!”
骤然间,他只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方才勉强压下去的不安再次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不知是不是人在病中本就会比平时更加敏感一些的缘故,这些日子里的种种细节像是被拂去了蒙在上面的灰尘,每一句欲言又止的话,每一个晦涩难懂的眼神,都骤然清明透彻了起来,所有隐藏在其中的深意全在这一刻呼之欲出。
他快步向前走了几步,双手捧起那只圆润柔软的耗子脑袋看了好一会,忽然深深低下头去。
一丝清淡的腊梅香若有似无地萦绕鼻端。
不会有错,是她的,而她……走了,什么都不要了。
顾行有些眩晕,高烧过后的虚脱感一阵阵袭来,他从未发现原来自己竟会如此无力,像是什么也无法抓住。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自己强作镇定地问:“隔壁没人,你怎么知道?”
苗惠君有点忐忑,伸手去摸儿子的额头:“没事吧?你脸色怎么突然这么差!……哎,好好好,你别急呀!我刚刚在门口不是遇到个人嘛,是带着人来看房的,说那是他老师的房子,急着出手,我也跟着进去看了一圈,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了,肯定没人在住了呀!”
她想了想,瞧着顾行的脸色,斟酌道:“我是想着,那房子要是好,趁着人家要便宜出售,就替你凑凑钱买下来了,你这老大不小的,也不能总租房住,更何况,现在都有女朋友了,你自己不在乎,总不能以后让人家姑娘也跟着你受委屈吧!那姑娘我和你陆叔都看了,长得漂亮性格也好,特别招人喜欢,就你这臭脾气呀,人家能看上你真是你上辈子积了德了,可千万得好好对人家……”
她一不留神就又唠叨开了,好半天没收住,一直到说得口干,才反应过来:“哎,你听见没有,怎么还跟个闷葫芦似的,也不说答应一声!”
可是还能答应什么呢……
千言万语都堵在一起,刺得喉咙生疼,但顾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向后靠上墙壁,冰冷的温度立即从背后传来,在顷刻之间就渗透了皮肉筋骨,一丝丝刺进了心脏之中。他蓦地记起那些他出自真心、却一次次因为现实而打破的承诺,那些本可以不必那么生硬的指责与质问,还有李非鱼越来越疲倦的表情。一直以来,他始终在循着自己的步调向前走,自负地以为能够掌握一切,却从没有回头仔细看一看跟在他身后的人是不是已经走得太累……
就像她最开始说的那样,如果能选择,她一点也不想喜欢他,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预见到了今天的结局?
顾行只觉得有一种陌生的苦涩感如潮水般在胸口漫开,心里空得厉害,像是被谁硬生生剜掉了一块。
他怔忪良久,突然就明白了过来,原来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严丝合缝的道理,更不是每一件事都能安排在日程表上按部就班地完成,人与人之间的相爱从来没有什么理所当然,一切都是巧合,是偶然,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机缘。
而他就像是个懵懂的幼童一样,茫然地捡到了世人争相渴求的珍宝,然后又同样茫然无知地弄丢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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