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泥马的,这叫绑架好吗!
「升堂!」
「威武──」
跪在那块「明镜高悬」的牌匾前,左右各立了一列目无表情的衙役,李旭曦双手被一根粗麻绳在背后牢牢綑绑住,动弹不得,心中很想像那些八点档中,被奸人所陷害的小配角一样高呼:冤枉啊大人……
可是,他还不清楚自己所犯何罪。
他正身处于一个暖阁里,看格局,估计是官吏审判犯人的公堂。堂内雕樑画栋,一派威严,在两侧衙役的后面,分置了仗刀枪剑和各式各样的刑具,几级宽阔的石阶之上,竖立了一幅八卦图,白鹤展翅欲飞,祥云繚绕。
八卦图前,横了一张紫檀案桌,那位主审的官大爷看起来相当年轻,好像跟他的年纪差不多,套着缎织的宽袖青袍,顏如舜华,气宇轩昂,活脱脱是一位玉面阎王。相较之下,坐在石阶下的另一位大人,年龄感觉稍为大一点,身板儿也是瘦瘦弱弱的,隐约有丝丝阴柔之气,额间束了一条半指阔的赤带子,映得那毫无血色的脸更加苍白。
那根带子。
咦,这个傢伙就是那天赶着马,差点一蹄子把他给踩死的人……
惊堂木举起又沉沉地落下,那威严的声响,彷彿整个公堂为之一震,打断了李旭曦打量的视线,主审官悠悠地开腔:「犯人李旭曦,你可知罪?」
真像在拍包青天……
李旭曦嘴角抽了一抽,表面上还是装作恭敬地回答:「回大人,我…草民,不知犯了甚么罪。」
石阶下的男人哼了声,很轻的,厌恶似地。
「勾结私梟,以镖局的名义,用白米作掩饰偷运食盐到京师。」主审官板起脸孔,字字鏗鏘有力,掷地有声,「你们在京城的接头人王大勇已经招了,剩馀的党羽也被捕快彻底清剿,金重义现在正被通缉,事到如今,你还不从实招来?」
闻言,李旭曦愕然地瞪了瞪眼。
通缉?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金…金老爷那趟镖……」李旭曦张了张嘴,一下子想不出辩解的话语来。
显然他的反应让人误会,以为他作贼心虚,那石阶下的男人又冷冷冰冰地开了口:「依我朝的律法,凡私下贩卖、运销食盐者,一律处以腰斩车裂之刑,共犯罪责同刑,既然王大勇已被缉拿归案,把事儿全部老实招出了,你也不用狡辩,坦白认罪,或者可以死得轻松一点。」
腰斩车裂?
李旭曦额角突突一跳。
上帝啊!先不论,他根本对金老爷子所干的东西全无所闻,再者,只不过是偷偷运点食盐,又不是贩卖毒品、国宝,用得着把人腰斩?还车裂呢!
可是……
李旭曦瞄了瞄主审官,又瞟了瞟那个好像雪地寒冰一样的陪审,心想这两位官大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手里恐怕掌握了十足的罪证,要真跟他们说自己是无辜的,大概是痴人说梦话。
其实以他的武功,从这衙门中脱身而退并非难事,但之后他还要在朱雀城里混,可就不大方便了。
「啪──」惊堂木重重一敲,主审官沉着声音道:「李旭曦,现下证据确凿,你认不认罪?」
证据、证据,到底是哪门子的证据?李旭曦暗地里嘀咕,脑中忽而灵机一动,扬声道:「大人,草民是冤枉的,我对金老爷子做的事,甚么都不知情,也不清楚大人所说的那些证据是甚么,可不可以让我看看那些证据?」
「好。」主审官眉头一扬,伸出一根手指傲慢地指着他,「本官如今就把证物端出来,好让你心服口服!」目光接着望向公堂门外的某一处,喝道:「来人,将证物呈上!」
堂外的门卫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转瞬便将东西搬到那张紫檀案桌前面。
那是一辆大木头车,车上有三个半人高的铁箱子,李旭曦记得当日金老爷子来托镖的时候,每个箱子都掛上了铁锁链,也不许镖局的人打开检查,貌似是相当昂贵的货品,他忘记金老爷子用的甚么理由了,反正就不让他们开箱子,他当时亦没有细想,很单纯地,认为人家重视隐私,便胡里胡涂地接了镖,却竟是傻呼呼地招了这杀身之祸。
李旭曦面无惧色地端详着证物,那一串串的铁锁链已然被折断,木箱子上的锁也被弄坏了,应该仔细搜查过里面。他掂量了一下,假若食盐倏地变成另一种风马牛不相及的物品,大概会引起二人的猜疑,得是一种与食盐非常像似,又轻易分不出的东西。
白色的,颗粒状的。
轻如羽毛的……
主审官命令门卫将各个箱子的上盖移开,推至他跟前,眼中满是倨傲,「怎样?李旭曦,证物已摆在你眼前,你还有甚么辩驳?」
不管了,赌一把吧。
李旭曦垂着眼,默不作声,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拳头,盯着那几个木箱,肃清心神,将意念集中在掌心,暗暗把那移花接木的咒语唸了一遍。
眨眼间的功夫,木箱不着痕跡地抖了一抖,上面那白霜般的小山丘像被柔风轻抚了一遍,划过一道微不可察的波浪。
应该……是成功了。
李旭曦抬眸,对着那气焰凌人的官爷朗声道:「敢问大人,你有没有曾经尝过这些木箱子里的货物?」
那突如其来的问题令主审官愣了一下,眉心也蹙起来,狐疑道:「此话怎讲?」
「金老爷子托我家镖局押镖,押的是白糖,出镖前我亲自验的货,我不晓得金老爷子说了甚么,但箱子里的东西肯定是白糖。」李旭曦语气坚定诚恳。
「强词狡辩。」石阶下的男子冷笑:「搜查的捕快早将証物验明,岂容你耍把戏。」
李旭曦耸耸肩,「我有没有耍把戏,大人去尝一尝便知道。」
男子盯了他片刻,撩起衣摆从椅子上站起来,行至其中一个木箱前,弯下腰,白晢的手指拈了点上面的白色颗粒,伸出舌尖舔了舔,那张波澜不兴的脸容旋即变了,「这是,这是糖……」
堂内顿时一片哗然。
「是糖?怎么会……」主审官面上盈满惊愕。
李旭曦笑了笑,「糖和盐那么相似,两位大人君子远庖厨,一时大意弄错了,很正常。」
「你……」
男子眼眸里泛起慍色,却忍隐不发。李旭曦心中有些得意,挑衅似地朝着他抽了一下嘴角,又转头望向案台后的官大爷道:「现在证明我是清白的罢?」
「此事,此事当中确有差误,本官,本官……」主审官犹犹豫豫了好半响,方抓起放在手边的那块惊堂木。
青袖子举起,踌躇着,用力拍下。
「镖商李旭曦,遭犯人金重义谎揑事实,误为共犯,现已证其清白之身,无罪释放。」
李旭曦随即吐了口凉气,一直绷紧着的拳头放松了下来。
呼,佛陀保佑……
「你小子真是走运了,天底下,能安然无恙地从宋大人的公堂溜出来的,老子跟着他那么多年头,还不出五人。」
退堂后,捕快大哥一边解开绑着李旭曦的双手的麻绳,一边小声地嘟囔着。
「不过,话说回来还怪奇异的,当天老子查证的时候,明明嚐到是咸的……」
宋大人?
李旭曦偏过头,随便打听一句:「刚刚主审的是宋璟章?」
「大胆。」捕快大哥惊慌道:「你怎能直呼大人名讳。」
李旭曦没管他,又问:「那么,另外一位大人是谁?」
「你不知道?」捕快大哥猛地睁大眼睛,张着嘴,下巴快要掉下来,「那是府兵仗局的掌印太监方祈大人……」
掌印太监?
绳子解开了,李旭曦扭了扭有些疼痛的手腕。
怪不得那个男人长得阴阴柔柔,声音又雌雄莫辨的,没甚么力气。
誒,这年头,原来太监都可以当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