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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独相处(第2 / 2页)

「我也身不由己……」李旭曦期期艾艾地吐出一句,带点无奈,对方没听清,偏过头瞟了眼,他嘿嘿一笑,「没甚么,救人嘛,不用理由。」

方祈似是不太相信,却也没追问下去。

用过饭后,二人又在湖边歇息了一阵子,李旭曦往俩羊皮水袋中添了山水,趁天色尚未昏黄,凭着方祈的记忆,摸索到那条山林小径,越过这座山脊的另一头,向沼陵冈走去。

可是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的地势比上来的时候要陡峭险峻一些,路面也崎嶇不平,捎着弱不禁风的方大人一道走,自然难上加难。

方祈许久没有出过远门,往日都窝在府兵仗局里办公理事,也不似那些喜爱风花雪月的文人雅士一般,间时会到城郊赏花弄草,非因公事,基本上甚少走出朱雀城,加上身子少年时遭受破损,力气不如寻常男子,故而在山路走了约半个多时辰,脚下便有些浮软,反观青年脸不红气不喘的,健步如飞,心中暗暗羡慕。

李旭曦瞧见方大人那蹣跚不稳的步履,小心肝颤了颤,唯恐他一不小心就从峭崖摔了下去,四下张望却寻不到歇脚的地儿,本着好意提出要用轻功背他下山,却被婉转而固执地拒绝了。李旭曦无法,只好让他尽量靠内走,自己则伴在外侧徐徐护行。

两天的路程,就着方大人执拗地要自力更生的缘故,愣是延至四日。

将近黄昏的时间,终于来到沼陵冈地界。

一离开山谷,李旭曦驀然发现这儿的情况当真甚为诡异,沿途的风景与在深山之中完全是天壤之别。放眼四顾,赤地千里,寸草不生,两旁尽是枯萎乾竭的残木,溪流尽涸,泥土因缺水而四分五裂,乾瘪的鸟兽、牲畜的尸骸漫山遍野,比比皆是。明明仅是一山之隔,竟然有那么大的差异,委实让人吃惊。

即便走入官道,途中亦没怎么遇见过路人,荒废的农舍连甍接栋,庄稼凋零破烂,一片死寂。二人虽早知悉旱情严重,但现下亲眼见到一方水乡沦为如此光景,也不禁震撼非常。

几经曲折觅到了驛站,差役瞧见两人面生,一个发式古怪,另一个衣衫不整,便将他们截住严谨地盘问了一通。方祈自营中突遇变故,鱼符遗留在帐蓬内,未能向差役表明身份,只好言道他俩是表兄弟,自远方而来探望外戚,中途不幸遇上贼人抢劫,庆幸在刀口子下得以逃脱,故此行装不免有些落魄。

差役闻言,想着近月沼陵冈的确有山贼肆虐,当下对方祈的说辞深信不疑。

李旭曦借机提到一路走来所见的景象,向差役打探沼陵冈的情况。

一问之下,差役的眼神立时流露唏嘘之色。

原来附近一带的村庄都惨遭山贼掠夺,劫去钱财不说,还杀人如麻,姦污少妇闺女,恶行昭彰,弄得乡民人心惶惶,兼之大旱持久,饿死的、病死的数以千人,一部分老百姓因被逼上绝路,只得到外县抢夺粮食,稍为懦弱怕事的就拖儿带口举家迁徙,所以村落才会那般萧条破败。

「两位路上小心,若非必要,莫在沼陵冈久留,这地儿恐怕越来越乱了。」差役好心地劝告。

李旭曦拱手道谢。

问明瞭前路方向,顺便向差役买下一匹马,两人便一前一后地共乘着往城门走去。

「怎么不买两匹?」

方祈有些不满的瞄了瞄腰间的两条铁臂,背后贴着一面坚实的胸膛,双手不甚自在地拉扯着韁绳。

「我不懂得骑马啊。」

李旭曦笑得一脸理所当然,松松地圈住他腰肢,但觉纤细柔软,心中暗乐。

「西域人都在马背上长大的,理应十分擅于驾御马儿。」

「小弟资质愚钝,就是学不懂,行么?」

「李公子武功那般好,谈何愚钝……」

「武功好,不代表就懂骑马,这是两码子的事……」

二人坐在马背上拌嘴吵闹,不经不觉便接近城门。

却见大路旁边均聚集了许多流离失所的灾民,骨瘦如柴,蓬头垢面,衣衫襤褸,有的摆了钵子在乞讨,有的哭哭啼啼,跪在一张草蓆前,蓆子捲起重叠着,里头裹了一具躯体,猜想是在卖身葬亲人。有些年老体弱的,早已撑不住,躺在草堆上奄奄,濒于死亡。

李旭曦从来未曾看过这种阵仗,只觉满目疮痍,哀鸿遍野,顿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及至城门,乍听有孩童哭闹的声音,循声望去,半大的女孩儿正一手抱着襁褓,一手牵着一个约莫三岁的小弟弟,身后还拖着两个年纪稍为长一点的幼童,手中拎着小钵在行乞。

李旭曦于心不忍,掏出一锭银子扔进那钵子里。女孩儿微微一怔,旋即万分感激地冲他躬身,一叠声致谢。他忙不迭摇头摆手,跟前却忽然冷冷地蹦出一句:「妇人之仁。」

方祈语气漠然,手执韁绳引着马儿徐徐前行,竟是对那些孩子视若无睹。

「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怜?」

「芸芸灾民,这么做能帮得上多少,只是徒劳无功而已……」方祈淡淡说道。

言罢,背后蹭地吵吵闹闹起来,李旭曦扭头去看,一名流氓明目张胆地抢了那女孩儿的银子,被小孩拽着衣摆纠缠不清,怒急之下气冲冲动起手来,将孩子们打倒在地上,抬起袖子虚掩住脸庞飞快地跑开了,留下孩子们在那里嚎啕大哭。李旭曦气愤填膺,正要追捕那流氓,方祈却伸手拉住了他。

「没用的,帮了这回,以后又如何?那些孩童孤立无援,早晚还是让人欺凌去,灾荒时,易子而食,析骸而爨,不过世态常情,还是算了罢……」

他这么一说,倒有些许道理,李旭曦心中虽仍愤慨,终是收手作罢。

二人赶在入黑前进了县城,城里的情况相较乡下地方可好得多,居民表面上生活如常,大街小行的舖面依旧开门营生,只是街道上稍为冷清寂寥一些,也不怎么见到老百姓走动,间或有三五个擦身而过,脸色尽是一片愁云惨雾。

方祈本打算逕直朝县衙走,然而没带鱼符,与县官也是素未谋面,人家可不会轻易接见,转而想起,他还不清楚宋璟章那边的状况怎样,便向路人打听近日有否外官到访,可惜得到的答案都是摇头晃脑。

眼下能做的唯有等待官队到来,二人于是在一间小客栈落了脚。

在荒山野岭露宿了整整一个月,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睡在床上,李旭曦一步进房中,立马扑地一声栽在那床软绵绵的被窝里。由于江河缺水的关係,当地仅靠下雨时用大桶子将雨水收集储备,每日量入为出,不可多使分毫,故此客栈只供应每房一个脸盘左右的热水,让投宿的客人洗漱抹身。

李旭曦没怎么在意,反正出门在外,甚么事情都很随便,凑合着过便是了,却难为了素喜洁净的方大人,阴霾的面色一直持续到晚膳。庄稼失收,客栈只有简单的小菜和清茶。两人静静地用完饭,便各自回到房中休息。

不晓得是不是习惯了郊野清幽,李旭曦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夜半也不能成眠,烦躁地挠着头下了床,走出房间,跳到屋瓦上观赏星空。

县里上下俱已安歇,偌大的院子里只馀风吹草动的声响,仰望着满天的繁星,一轮明月高掛,本应赏心悦目,一股乌青的气息却自东而至,似虚似实,若有若无。李旭曦心下一怔,急忙站起来,聚了法力去感应,但觉那股青气阴森冰冷,确实是妖气无误。

正琢磨着前去查勘,但是想到那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方大人,又担心无人看顾再出事儿,只好按捺不动。

李旭曦直到三更已过才沉沉睡去,翌日差不多到晌午才起床。刚漱了口,方祈便来敲门,微垂着眼眸,犹犹豫豫了半晌,状甚难堪地询问能否拜托他帮他买一身新衣裳。李旭曦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方大人那套衫裤已是数日未换,除却不合身,还沾满了污垢和泥巴,自己未免也太粗疏,这人身无分文,竟委屈了要他开口求助。他笑着赔了不是,问明尺寸大小,款式喜好,亲自跑了一趟成衣铺,置了两套新衣回去。方祈看见甚是高兴,抱住衣物,眼里露出清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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