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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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陆续续,今天参加比赛的所有选手都到齐了,仰着头一幅睥睨众生状的金敏珠也换好了道服开始热身。气氛渐渐开始越来越紧张,有的选手在接受记者们的赛前采访,有的选手在埋头热身。眼看着距离入场的时间只剩下十分钟,若白让百草坐下来休息。

给了她一杯水,若白坐在她身边说:

“放松一下。”

选手休息区的屏幕上显示着距离比赛开始还剩“9分30秒“。

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短发湿湿的粘在脸上,百草拿起毛巾擦了擦脸,又用手指梳顺微湿的头发。虽然没有化妆,虽然没有加藤银百合漂亮,但她还是希望直播的时候能够看起来好看些。

黑发中的手指忽然顿了下来——

她愣住。

手指不安地又重新摸过去,然后又摸了一遍——

脸色苍白起来。

她霍然起身,猛地冲向选手休息区那面唯一的落地镜!

镜中有个脸颊涨红的女孩子,眼睛惊恐地睁大着,她望着镜中的自己,颤抖地伸出手,用手指继续在发丝间摸索着,没有!她侧身,转身,在镜子前反复地寻找着,没有!脑后没有!衣服上没有!

真的没有了!

“怎么了?”

从未见到她如此失常,若白皱眉,跟过来问。

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他,百草脸色雪白,竟说不出一句话。身体颤抖着,她突然又转身冲向换衣间,差点跟刚刚热身完毕的金敏珠撞到一起!金敏珠生气地咒骂了几句,才跟着闵胜浩先出场等待去了。

经过若白身边时,闵胜浩对他行了个礼。

选手休息区的时间显示牌上,距离开场时间还剩“7分40秒”。

若白焦急地站在换衣间的门口。

等百草终于出来的时候,时间只剩下“6分20秒”,大部分的选手都已经离开休息区进入比赛区。若白沉着面色,正准备厉声训斥百草,却见冲出来的百草脸色苍白,仿佛失魂落魄一般,看到他就如即将沉水的人看到浮木,一把抓住他,慌乱紧张地喊:

“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按捺着火气,若白尽量平静地问。

“草莓发夹!我的草莓发夹!”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百草万分紧张地喊,“出旅馆的时候,我明明把它戴在了头上,现在却没有了!一定是丢在了什么地方!我刚刚去换衣间找过了,也没有!我……我在休息区再找找,说不定是刚才热身的时候,掉在什么地方了!”

说着,她急得像没头苍蝇一样蹲下身到处去找!

若白脸色铁青,厉喝说:

“丢了就丢了!快起来,现在要出场了!”

除了百草,整个选手休息区仅剩下两个选手。当最后那两个选手离开时从百草身旁走过,看到她慌乱地趴在地上寻找东西的模样,都向她投以奇怪的目光。

时间显示牌上,只剩下“4分10秒”。

“够了!”

紧绷着脸,若白一把将苦苦寻找发夹的百草从地上拎起来,怒声说:

“不许再找了!现在出场!”

“可是……可是……”选手休息区的地面空空荡荡干干净净,一目了然没有任何东西,百草心中渐渐生出绝望,连若白的声音都只是嗡嗡地响,仿佛隔了很远,“我的草莓发夹……我找不到我的草莓发夹了……一定是丢在了什么地方,出门的时候我明明是戴着的……”

“只是一个发夹而已!”若白怒了,“丢了就再买!”

“以前所有的比赛我都是戴着它的!”

以往的每一场胜利,她都戴着那只草莓发夹。百草的心底仿佛漏了一个洞。她的嘴唇微微颤动,眼底有泪水渐渐涌上,对他说:

“草莓发夹是我的幸运物,只有戴着它,我才能获胜。现在,它没有了,我、我……”

“胡说什么!”

偌大的选手休息区正剩下若白和百草两个人,时间也只剩下“2分15秒”。看着失魂落魄与平时判若两人的百草,若白又怒又急,喝道:

“你把所有的胜利,都归结在一枚发夹上?!你还能不能更迷信、更愚蠢?!戚百草,我命令你!现在就出场,把那个发夹彻底忘掉!”

拉住她。

若白重重将她拽到选手准备区的门口!

隔着那扇门。

场馆中,比赛区传来激昂的音乐声、解说声和呐喊声,那气氛热烈得如同沸扬的海浪!

“出去!”

厉声说着,若白一把将门打开,将仿佛失了魂般的百草推入比赛区!

比赛区的灯光明亮到晃眼。

视线有些模糊,观众席上坐满了乌压压的人。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百草深吸一口气,竭力将涌至眼底的泪水又逼回去。是,没错,她知道若白师兄说的对,不应该迷信,以往获得的胜利,都是因为刻苦的训练。草莓发夹丢了没有关系,再也找不到了也没有关系。

可是……

死死咬住嘴唇,低下头,没有了发夹,她的发间空落落的,心底也空落落的……

“百草应该能战胜加藤吧。”

不远处的媒体席中,华南体育报的刘记者一边望着场中列队进场的选手们,一边问身旁的戴记者。

“应该能。”

戴记者来自于国内最大门户网站“网度”的体育频道,他埋头飞速地敲着键盘,进行这场跆拳道国际邀请赛的文字直播和解说。

“上次百草同加藤的那场比赛我就在现场,”刘记者津津有味地回忆着,“百草这个小姑娘,打法真强悍,看着过瘾!难怪这么短的时间,风头就快要超过方婷宜了。你不知道,自从美少女跆拳道大赛,我们报社接到无数电话和信件,都是支持百草的,希望她能够代表国家参加世锦赛。”

“是啊,我们网站也是,”戴记者手指不停,盯着屏幕说,“百草的人气旺得很,所以老总才特批,网络直播今天的比赛。瞧瞧,这会儿体育直播频道,等待观看这场比赛的国内网友,就已经有上百万了!”

“但我怎么觉得,戚百草的神情有些不对。”

另一旁来自体坛先锋报的杨记者听到了他们的说话,插嘴进来说:

“好像有些紧张,你们看,她脸色发白,神情也有点恍惚。她毕竟是第一次参加国际比赛,我觉得你们还是不要太乐观。”

满场的欢呼和呐喊声。

虽然只是上午的预赛,但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就如同是决赛的现场一般。十几台摄像机从不同的角度对准赛场中央,蓝色的赛垫,黄色的边界线,液晶的时间比分显示屏,裁判们开始出现,气氛越来越高涨!

虽然已经在竭力地克制。

跟其他选手们一起巡场完毕,向观众们鞠躬致意后,在满场喧嚣的声音中,百草穿着红色的护具站在场边,脑中忍不住一遍又一遍闪过从旅馆离开之后的每一幕画面。她可以肯定,出发前她是戴上了那枚草莓发夹的,当时她还特意用手碰了碰它,在浴室的镜子前调整了一下位置。

然后就出了门。

一路和若白师兄是步行。

应该不会好端端地就从头发上掉下来才对。

啊……

难道是——

早餐的那家小食店里,当吃完饭她把自己和若白师兄的餐盘端回柜台交给那位老板娘的时候,刚一转身,一个似乎很赶时间的青年人匆匆忙忙撞到了她的身上!那青年人袖子上的什么东西好像刮了一下她的头发,但是当时青年人的皮包掉在地上,她忙着帮他去拾起来,就没顾得上……

一定是在那个小食店!

或者,是发夹当时松了,后来掉在了路上……

如果现在立刻去找,说不定还能找得回来!想到这里,百草慌忙抬起头, 体育馆灯火通明的光线中,她甫一抬眼,正撞到若白那冰冷沉怒的目光!

“还在想那个发夹?!”

声音中带着克制的怒气,若白低喝说。

“……可能是掉在小食店了,”双手紧张得绞在一起,百草的心中也在翻搅挣扎,那只是一个发夹,她知道自己不该,可是,可是,“……我……我想去……想去……”上午的预赛是男子比赛和女子比赛穿插进行,首先要进行的是男子组第一场预赛,然后才会轮到她上场。

“你想去找回来?!”

“……我会跑得很快!从小食店到体育馆,我可以十五分钟就跑个来回,不会耽误……”看到若白的目光越来越冰冷,一种冰冷到近乎刺骨的视线,百草的声音越来越小,不敢再说下去。

就在她害怕,以为若白会雷霆大怒的时候——

若白强忍着闭了闭眼睛。

赛场上第一组比赛的男子选手已经上场了,又过了几秒钟,若白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说:“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不相信,只是因为那是你的幸运符而已。就算那是你的幸运物,没了它,你就连比赛都不会打了吗?说,究竟是为什么?”

“……”

百草呆呆地站着。

“说!”

若白声音中的冷酷,仿佛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惶恐和不安冲破她最后的防线。当她羞愧低下头的那一刻,泪水从眼底滚落了出来,自空气中,滴落到她的鞋尖。

“那是……那是初原师兄送我的……”

生日的那一天,当她打开储物柜的铁门,在那身雪白的道服下面,看到那枚她非常喜欢,却舍不得买的,红晶晶闪亮亮的草莓发夹。旁边的卡片上,绘着几颗草莓,上面有初原师兄漂亮的字体,祝她生日快乐。

从没有人……

那样细心地留意过她。

只是在夜市中匆匆看了她一眼,就留意到她喜欢那枚草莓发夹,就为她买了下来。虽然草莓发夹只要八块钱,可是,她喜欢它,她喜欢它甚至超过那身崭新的道服。从小到大,她都是路边杂草般的存在,那是第一次,被人那样细心、珍惜地留意着。

从那一天起。

她从未让那枚草莓发夹离开过她。

泪水无声地从空中滴落。

又一次浸湿雪白的道鞋鞋尖,百草死命地低着头,她不敢哭,她知道自己不对,她知道若白师兄在生气,可是——

“……那是初原师兄送我的。”

明亮到近乎晃眼的体育馆内,呐喊声震耳欲聋的四周,百草的声音很轻很轻,带着脆弱透明的泪意。

那是她最珍惜的……

草莓发夹。

她知道,比赛很重要,可是,那是她最珍惜的草莓发夹啊……

“初原送你的?”

灯火通明的体育馆,加油的声音如同一波波的海浪,听到她的那句话,若白的身体渐渐僵硬成了石头的雕塑,他神情古怪地看着她那失神低垂的面孔,僵硬地重复:

“你是说,那是……‘初原’送你的?”

观众席上阵阵震耳欲聋的加油声,仿佛要将顶棚冲开,望着她低垂落泪的面容,一切恍如突然间慢得静止了下来。脑中木然地闪过一幕幕画面,缓慢的,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那些画面。

…………

……

春日的午后。

那个卖饰品的小摊前,她傻傻地照着摊主青年递给她的小镜子。午后的阳光中,即使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他也能看到她脸上那个傻呵呵的表情,她已经看得傻住了眼睛,就好像她认为别在刘海上的那个草莓发夹是全世界最漂亮的饰物。

……

夜市上。

一串串亮着的灯泡光芒下,她再次从那个卖饰品的小摊上拿起那枚草莓发夹。顶着一头被剪得乱七八糟的短发,她呆呆地望着手中的那枚中午时还很喜欢的发夹,表情有些悲伤,他喊了她几声,她竟然呆呆没有听到。

……

不希望她将精力放在训练之外的其他事情上。

只是,那天是她的生日。

打开她从不上锁的储物柜,他沉默地将那枚草莓发夹放了进去。储物柜里只有她的书包和鞋子,他将草莓发夹轻轻放在她的书包旁。

……

…………

体育馆内的灯光亮得晃眼,她的泪水自空中低落,无声地浸湿她道鞋的鞋尖。一切是如此安静,若白木然地想起——

…………

……

韩国的昌海道馆。

绿茵茵的草地,灿烂的阳光。

“你戴着它?”

看到她的刘海上别着那枚红晶晶的草莓发夹,映得她的眼睛更加乌黑明亮。他竟然问了跟训练无关的话题。

“啊?”

摸了摸自己头发上的草莓发夹,她的脸腾地红了,喃声说:

“……嗯。”

因为她的脸红,他的心跳也突然有些异常。

“……喜欢吗?”

“……喜欢。”

死死地低着头,她的脸红得如同清晨的朝霞……

……

…………

原来,她以为那是初原送给她的。

体育馆炫目的灯光让人有些头晕,若白不适地皱了皱眉心,然后,又漠然地笑了笑。

身旁是令人不安的寂静。

没有等到批评,没有等到怒斥,没有等到任何声音,耳边只有异样的寂静。加油声从四周的观众席铺天盖地传来,而她身旁的若白师兄,沉默得仿佛不存在了一般。

“若白师兄……”

这种寂静,令百草越来越不安。吸了吸鼻子,将残余的泪意赶走,她急忙抬起头,眼眶微红地说: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等上午的比赛全部结束以后,我再去找我的发夹……若白师兄,对、对不起,我不会再去想发夹了,你不要生气……”

见若白依旧面无表情。

他木然地站着,并不看她,也不说话。

恐惧顿时攫紧了她的心脏!

上次在韩国,她同金敏珠约定败了就退出跆拳道时,也曾见过他如此的神情。若白师兄是真的生气了!是真的发怒了!她害怕极了,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语无伦次地喊道:

“我知道错了……”

“若白师兄、若白师兄……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只是因为……因为那是初原师兄送我的发夹……我不想丢了它……才会……才会……”泪水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这次却不是因为发夹,而是因为她的害怕,她哭着说,“……我不要那个发夹了,若白师兄,就算比赛结束,我也不去找那个发夹了……好不好……若白师兄,你原谅我好不好……”

在加油声震天响的体育馆。

没有人注意到发生在这个角落小小的混乱,赛场中央男子选手第一组的预赛已经进入了第二局。

手臂被她慌乱地抓紧,若白缓缓望向她,看着她那双充满害怕惊恐的眼睛,心底仿佛死寂般地陷开了一个洞,他淡淡地说:

“那枚发夹,不是初原送你的。”

“……”

她的眼睛霍然睁大!

若白面无表情地说:

“所以,忘了它吧,那只是我送给你的而已。”

傻在了那里,什么也没有听懂般,她呆呆地望着他,仿佛隔了很久很久之后,声音干哑地说:

“草莓发夹……是你……是你……”

“是。草莓发夹是我从那个黄头发的摊主手中买来的。”若白淡漠地说,“它很便宜,丢了并不可惜,也并不是初原送你的。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彻底忘掉它,集中注意力在比赛上面了吗?”

“……为什么?”

她的面孔雪白雪白。

“什么为什么?”若白皱眉。

“……为什么要买那只草莓发夹给我?”她死死地咬住嘴唇,但泪水仍然控制不住地流淌下来,“……为什么,我一直误会那是初原师兄送我的,你也不……也不告诉我……”

不再看她,若白的唇色淡白。

“我买它送你,只是因为它很便宜。你误会是初原送你的,是因为,你希望那是初原送你的。”

“我没有!”

泪水狂涌,那种从未有过的委屈使得百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讨厌哭,可是,她不要这样被若白师兄冤枉!她没有因为那是初原师兄买给她的草莓发夹,她是因为有人在意她,有人留意她,有人知道她喜欢什么……草莓发夹很便宜,可是,那是她最爱的东西,哪怕只值一块钱,那也是她最爱的东西!

哭着,百草松开了他的手臂!

“我去找它!”

用手背擦着满脸的泪水,她面容苍白地猛然转身,向赛场外冲去!她要找回那枚草莓发夹!她要立刻找回来,是她弄丢了它,是她一直弄错了送她的人,是她伤了若白师兄的心,那是她最宝贵的东西!

“你做什么——?!”

疾跑几步,从身后抓住她,若白气得胸口都疼了起来。回过身,泪水迷蒙了视线,百草却梗直了脖子说:

“我要去找回它!”

“那只草莓发夹?!”若白不敢置信。

“对!”

“你知不知道马上你就要上场比赛了?!”

“我知道!”

“那你……”若白气得面色煞白。

“比赛可以有很多场,”泪水扑簌簌地落下,她哭着,固执地硬声说,“这次输了,我可以去打下一次!但是,我的草莓发夹只有那一枚,丢了就再也没有了!我要找回它,我一定要找回它!”

“你——!”

若白气得反手扬起一掌!

惊骇得闭上眼睛,百草死死地握紧双拳,等待若白师兄盛怒下的掌掴。但,谁也不能阻止她!

她要去找!

她现在就要去找回她的草莓发夹!

眼睛紧闭的黑暗中,那等待的掌掴迟迟没有落下,当她迟疑地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若白缓缓落下的右手和他沉黯失望的表情。

“好。”

低哑的声音从她的头顶飘下来。

“你留下来打比赛,”仿佛有了决定,若白克制着,淡淡说,“我去替你找回那枚发夹。”

“……”

她张口欲言!

“如果这样都不行,”眼神冰冷,若白厉声说,“那么,从此你再不要认我是你的师兄了!”

不远处,金敏珠看到了这边的这一幕。

“哈!”

得意地狂笑起来,金敏珠对身旁的闵胜浩说:

“看到没有,戚百草怯战想逃,她的师兄痛骂了她一顿,哈哈,她被她师兄骂哭了!没出息的家伙,还没比赛就腿软了!看,她师兄都气走了,不理她了,哈哈!”

想一想,金敏珠又不高兴起来,嘟囔说:

“哼,被这样怯战的家伙打败过,真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看到若白的身影消失在赛场的出口,场边只剩下百草一个人在呆呆流泪,闵胜浩有些疑惑。难道接下来那场同日本跆拳道全民偶像加藤银百合的比赛,若白决定让百草一个人独自面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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