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们的结局是一个悲伤而短暂的梦(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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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们没有再聊什么,我以为这次偶遇,就这么过去了,我不会再和曲蔚然、舒雅望这些人有任何联系。可谁知道大年初一那天,爸爸说他要去他的老上司家拜年,我却奇迹般地主动要求跟他一起去了,只因为,只因为曲蔚然和我说过,那个长得像夏彤的女孩也住S市军区大院里。我想,我小心翼翼地想,也许……

也许,我会遇见她。

那天早上,很应景地下着小雪,轿车在路上开得很慢,大半个小时后,才开进军区大院,在一幢三层别墅前停住了。我和爸爸下了车,我没打伞,低着头冲到屋檐下,等着爸爸走过来,按了门铃。出来开门的是个40多岁的妇女,她温和地欢迎我们进去。房间里的暖气开得很大,身上的寒气被驱逐大半,我脱了大衣,跟在爸爸身后走进客厅,落地窗外的雪景将房间照得很明亮。客厅中间的长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军装的老人,一个少年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背对着我们。爸爸见到老人,很尊敬地停住脚步,笔直地敬了个礼:“司令!”

老人严苛的脸上露出一丝温煦,点了下头。

爸爸放下敬礼的手,拉过我说:“司令,我带我家闺女来给您拜年。”

我有礼地鞠躬:“司令爷爷新年好。”

那老司令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我:“新年好。”

我看了眼爸爸,他并未反对,我走过去大方地接过红包:“谢谢爷爷。”

转身,就看见了那个一直背对着我们的少年,那一眼,简直让我的眼神无法移开。我一直以为见过曲蔚然年少时的模样,便不可能再会被任何少年惊艳,却没想到,这个孩子,能长得这般好看。

那孩子好像不知道来了客人一般,微微低着头,单手端着白色的马克杯,随意地摇晃着杯身,让杯子里的水一圈一圈地晃着。

“夏木。”老司令叫了一声。少年抬起头,苍白的脸上一双阴郁空洞的眼漠然地看着他。

“我和你严叔叔有事说,你照顾一下客人。”

他眼都没眨一下,丝毫没有反应。老司令好像也没指望他有反应一般,笔直地站起来对爸爸招招手,两人往二楼走去。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他低着头,继续摇晃着杯子里的水,偶尔会小小地喝一口。我好奇地望着他问:“你叫夏木?”

他没理我。

“几年级了?”

他依然没理我,一眼空洞。

好吧,就算像我这么厚脸皮的人,也不好意思再和这个少年说话了。我揉了揉鼻子,接过用人阿姨递过来的茶。那阿姨温和地说:“您别介意,这孩子从小就不理人。”

“没事。”我好脾气地笑笑,并不想和一个不懂礼貌的小孩子计较。

我端着茶杯,无聊地和他对坐着。他好像在发呆又好像不在,眼睛一直空空洞洞,一片虚无,像是什么也入不了他的眼一样。

明明这么安静,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这种感觉,还真像一个人。

我放松身子,靠进软软的沙发里,淡淡地想着。

过了一会儿,玄关处又响起开门声,一道爽朗的问候声传进客厅里:“朱姨,新年好。”

“新年好,雅望。”用人阿姨的声音里带着欢喜和亲切,应该是熟人吧!我眨了眨眼望向门口,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女孩走了进来,文秀的面容,海藻一般的长发,眼睛大而明亮,嘴角带着快乐的笑容。她笑容满面地望着我:“呀,来客人了啊!你好。”

我不自觉地握紧双手,用力地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干涩地问候道:“你好。”

我直直地望着她,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她熟练地坐到夏木边上,扬起嘴角,一脸讨好地笑着:“小夏木,还在生姐姐气呀?”

在我以为夏木不会做声的时候,他居然一脸别扭地扭过头,那空洞的双眼里,像是瞬间被注入了灵魂。

“啊啊,别气了,我错了还不行。”舒雅望使劲用手指拨弄着他柔软的头发,“夏木,夏木,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好不好?”

夏木犹豫了半晌,舒雅望一直一脸恳请加耍赖讨好地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微微低下头来,轻声说:“嗯。”

“嗯?嗯是什么意思啊?是原谅我了?”舒雅望高兴地道,“夏木,你真要多说些话啦,你表达能力太差了。”

夏木低下头,轻轻地抿了抿嘴角。只是那样细微的一个动作,却让我觉得,心都为他变得软软的。

舒雅望是个很健谈的人,由于她的到来,客厅里不再安安静静,有时说到好笑的事,她还会哈哈大笑起来。我一直看着她,仔细地回忆着记忆中的夏彤,她们确实长得很像,可却也一点不像。夏彤不会像舒雅望这样勇敢地直视别人的眼睛,她总是淡淡的胆怯,小小的讨好,眼神像迷路的小鹿一般可怜却又纯净;夏彤也不会像舒雅望这样张大嘴放声大笑,她总是抿着嘴唇,低着头,偷偷地笑,像是怕人发现她的快乐,就会抢走一般。

她和舒雅望那种能点燃一切的火焰般气质恰恰相反,自卑柔弱得像空气一般容易让人忽视。

这个女孩,一点也不像夏彤,一点也不像。

我有些失望地站起来,走到窗口,闭上眼睛,轻轻地抱住自己,怀里一片冰冷……

“严蕊,上楼看电影去啊。”舒雅望在我身后叫我。

我睁开眼,转身望着她说:“不了,你们去看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我不再停留,走出别墅,走进飞舞的白雪里,走过别墅的时候,忍不住转头向里看去,那个叫舒雅望的女孩,正拿着一个鼓鼓的红包,笑着逗弄着那个沉默的少年。少年仰着头,一脸不屑,可眼底却染着无尽的欢喜。

那少年,是在偷偷喜欢她吧?

我会心一笑,又向前走了几步,忍不住又悲伤了起来,明明长着一样的脸,一个这么幸福,一个却连十八岁都没活过……

我咬了咬嘴唇,抬起头,望向天空,任雪花打在我的脸上,飘进我的眼睛,一片冰凉。我使劲地眨了眨眼,再睁开,忽然想起,那年冬天,那年圣诞,她也是这样,站在雪地里,悲伤地仰着头,望着远方,偷偷地哭。

我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来,用力地捂着心脏,疼痛蔓延全身。

我苦笑了一下,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夏彤,夏彤,为什么你留给我的,都是悲伤的回忆?

为什么,我记不得一张你笑起来的脸?

夏彤,我很想你。

真的很想你……

即使这么疼痛的感觉,也阻止不了我如此想念你……

雪一直下,一直下……

曲蔚然番外

无望的纠缠

阳光过分灿烂地照在灰尘漫天的工地上,我坐在一堆大理石上,远远地望着那个在用白石灰在地上画分割线的女孩。一辆推土机开过,掀起的灰尘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朦胧中,她捂着口鼻,让开一些,等车子过去,又继续做着未完的工作。

很少有女孩会选择园林设计这一行,可她却选择了这份职业,并且喜欢得要命。

我望着她那张和夏彤近乎一样的面容,总是忍不住会想,如果,如果我的夏彤还活着,她会做什么工作呢?

也许,她会是个老师,一个性格温和,连对学生大声叫都不敢的老师。

也许,她会是个会计,一个认真负责,每笔账都用心计算的会计。

也许……

她有无数种可能,可她一定不会当一个园林设计师。

我猛地站起身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舒雅望的手,将她从那肮脏的泥泞与灰尘中拖出来。她尖声叫着:“你干什么!”

我却抓得更紧,拉着她的手腕,直直地将她拖出工地。我不想她在这里工作,不想她被无数的灰尘掩埋,不想她的双脚插在泥地里,不想她被暴烈的骄阳晒伤,不想她那文秀的面容变得粗糙,不想她越长越不像夏彤!

我要将她从这里带走!

“曲蔚然!你放手!你再不放开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她挣扎着死死地抓住工地的铁门,冲着我大声喊。

我没有理会她,依旧拖着她往外走,舒雅望好像急了,开始对着工地上的工人呼救。她的项目经理上前一步,赔着笑脸叫我:“曲总,舒雅望她……”

我眯着眼睛,危险地瞪了他一眼,他便讷讷地退了回去,只是舒雅望叫得越发凄惨。我微微皱眉,好笑地望着她说:“别叫了,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舒雅望摇头,一副坚决不相信的样子:“你放开我,放开!”

我叹了一口气,刚想安慰她一下,却感觉肩膀被人从后面很用力地抓住,用力地往后扭住。我手一麻,抓住她的手便松开了。舒雅望一得到自由便连忙退后两步,跑到我身后的那个少年背后,警惕地望着我。

我甩了甩被扭到发麻的胳膊,望着眼前那个冷漠的少年,忍不住道:“又是你!”

“我记得我上次警告过你。”少年握紧双拳,野兽一般愤怒的双眸紧紧地盯着我,好像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将我撕成碎片一样,“别再骚扰雅望!”

我望着他轻轻笑了,忽然从他身上看见自己的童年,也是这样年少的年纪,单薄的身体,满眼傲慢与冷漠,天不怕地不怕地以为,自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自己能守护自己最珍惜的那个人。

可是最后呢?

最后呢?

我使劲地握住双手,想将心中那股剧痛压下去。可舒雅望误以为我会打那个少年一般,急急跑上前来,将少年拦在身后,毫不躲闪地望着我,那倔强勇敢的样子,像极了当年说要保护我的女孩……

我迅速转过身去,已经通红的双眼,不想被任何人看见。

脑子里,舒雅望的样子和夏彤的样子渐渐地重合起来,耳边又一次记起那个胆小懦弱的女孩很认真很认真地对我说:曲蔚然,我来保护你!我会保护的!我会保护你!

我抬起脚步,一步一步用力地往前走,往前走,一个人,往前走……

再也,再也不会有人愿意保护我,再也不会有。

舒雅望不是夏彤,她不是,我每天每天望着她、缠着她,想从她脸上看见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夏彤的样子,寻找着自己最后能守住的那点回忆。

可是,不管我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都心痛得像是走在尖刀上。

每天,每天这样重复着这种痛苦,见,我会疼;不见,我更疼。

我被自己逼到疯狂,可是我停不下了,停不下这样去折磨自己。

越绝望,越纠缠。

越纠缠,越绝望。

(番外三)

初冬,暖暖的太阳照射在美国私立医院里,清幽的环境下三三两两的病人在晒着太阳,曲蔚然被夏木打伤后,一直在这里治疗,手术进行的并不顺利,一年了,也毫无起色。看见父亲那焦虑的样子,曲蔚然居然有些报复的快感,曲田勇是最在乎子嗣和传承的,而曲家可能再也没有后代了。

多好啊,这肮脏的血液并不需要延续下去,不是吗?

曲蔚然抬头,微眯着眼睛望向湛蓝的天空,啊,阳光真好。

他缓缓抬起手,像是想伸手抓住阳光一样,可握紧的双手里,连空气都没留下。

他放下手,嘲讽的扬起嘴角,满眼冰冷。

曲蔚然站起来,在园中踱步。

忽然听见身后有人用充满愤怒和仇恨的声音喊他:“曲蔚然!”

曲蔚然转身,还没看见来人,就生生吃了一拳,他向后踉跄两下差点跌倒,那人笔直扑过来,将他按倒在地上,捏紧拳头,一拳一拳的捶着他的脸,他的胸口,他甚至打红了双眼,紧紧地掐着他的脖子:“我杀了你!杀了你!”

曲蔚然睁开眼睛,逆光中,他终于看清了来人,是唐小天呢,那个从前像阳光一样温暖耀眼的少年,现在却满身阴霾,一脸仇恨。

曲蔚然笑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唐小天变成这样,他就很爽,他不愿意一个人呆在地狱里,看,他又拉了一个下来。

地狱,很可怕吧。

再也看不见自己所爱的人,再也找不到她,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再也不能拥抱她,再也不能听她说喜欢你,再也不能看着她撒娇,再也不能无限度地对一个人好。

“呵呵呵呵,杀了我?”曲蔚然并不反抗,躺在地上任由他掐着自己的脖子:“好啊,你杀啊,杀完我你去坐牢,让舒雅望哭死去!”

唐小天双眼通红,英俊的面容都扭曲了,可手里的力道却不禁小了点,是啊,他不愿意再让雅望哭了。

可是!可是这个恶魔!却纠缠着她不愿意和她离婚!

“曲蔚然!我告诉你!只要你答应我,乖乖和雅望离婚,再也不纠缠她!不靠近她!我就放过你!”

曲蔚然冷哼一声:“唐小天,你到现在还是不懂我,我不怕你不放过我,我就怕你不放过我,告诉你,我永远不会和舒雅望离婚!夏木打残了我,我也要弄残他!等我康复回国了,我第一个要找的就是舒雅望!我这一辈子都和你们死磕到底。”

“死磕到底!我让你死磕到底!我现在就杀了你!”唐小天怒的挥起拳头,用力的打下去,这一次他再也不留余地,就算他偿命也不能再放任这个恶魔再去接近舒雅望。

两人的打斗声印来了医院的病人,一个女人正好路过,她往人群中间看了一眼,看着已经被打的吐血的曲蔚然,瞬间睁大了眼睛,连忙跑进去,拉住唐小天:好了,好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唐小天挣扎开她,继续揍曲蔚然,女人拉不住唐小天,冲着人群喊:“看什么看!快点来拉开他们啊!”

有两个护士走过来,拉住唐小天,严蕊扶起曲蔚然,曲蔚然虽然全身是伤,一脸狼狈,可嘴角依然挂着笑,那笑容可怕而又疯狂,阴冷而又绝望。

女人忍不住打断他那可怕的笑容到:“笑什么笑,你被打傻了吧,快走。”

说完,扶着曲蔚然进了医院。

曲蔚然转头望着那个女人,过了好久才说:“严蕊,是你啊。”

严蕊瞪他一眼:“是啊。我听说你在这里住院,就顺路过来看看你死了没。”

曲蔚然叹了一口气,好像有些难过地说:“哎,死不掉呢。”

严蕊笑:“那是自然,祸害遗千年嘛。”

回到病房,严蕊找护士要了消炎药水给曲蔚然抹伤口,曲蔚然有些笨拙的在脸上东抹抹西抹抹,总是抹不对地方,严蕊忍不住过去,拿起药水帮他在脸上擦,可严大小姐不知轻重,上药上的曲蔚然疼的丝丝的叫:“你轻点。”

严蕊诧异:“你也知道疼啊!刚看那个男人那么使劲打你,你都没哼一声。”

曲蔚然冷哼一声撇过头,严蕊一边上着药一边好奇地问:“那人为什么打你?

曲蔚然一副轻描淡写地样子说:“嗯,我抢了他未婚妻。”

严蕊瞪大眼:“你可真够可以的,世上最大的仇恨也不过杀子之仇夺妻之恨了,你是有多讨厌他才这么干的?”

曲蔚然垂下眼,轻声说:“正好相反,其实我挺喜欢他的。”

严蕊吃惊:“你,你不会性取向变了吧!”

曲蔚然笑,呆呆的一会,笑了笑:“记得我前年给你看的照片吗?”

严蕊:“那个长得很像夏彤的人?”

曲蔚然轻轻点头

“就是刚才那人的未婚妻?”严蕊又问。

“嗯。”曲蔚然笑得很是无辜,“其实从我看到这张照片的那天起,就知道,我和唐小天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曲蔚然缓缓垂下眼,想起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是在士兵宿舍,那天唐小天又宝贝一样的看他女朋友的照片,被战友抢了过来,大家起哄着各个传阅,说是要鉴定一下小天的女朋友是不是大美女。

还记得那天,小天急得跟猴子一样,跟着战友跑来跑去:“快还给我。”

士兵们一个传一个,就是不给他,最后传到了他手上,他本来也想逗逗唐小天的,可是在他看见照片上那个女孩时,心理就像是被雷鸣轰动了一样,整个人呆住了。

小天以为他不和他闹,感激的拿回照片,笑的一脸灿烂地说:“还是老大够意思。”

一个战友调侃道:“嘿,唐小天,你女朋友这么漂亮,你来当兵也不怕她跑了。”

唐小天的声音里充满了骄傲:“雅望才不会。”

士兵们一起起哄,学着他的语气说:“雅望才不会。”

一起哄笑。

“你们欠揍啊!”唐小天红了脸,将照片放在桌上,去和舍友们打闹成一团。

曲蔚然呆呆地拿起照片,紧紧地看着,直到唐小天回到他身边。

他才听见自己用几乎颤抖地声音问:“她是谁?”

唐小天笑着回答:“她是雅望,舒雅望,我女朋友。”

曲蔚然忽然笑了,俊秀的脸庞因为这个笑容,好看地像是闪着光一样。“哦,雅望啊,美好的愿望。”

曲蔚然想到这里,抬起头望着严蕊说:“那一刻,我就决定,要得到她。”

严蕊啧了一声道:“去见过那个女的一次,她是长得有点像,但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像。我看你还是放过人家吧。”

曲蔚然轻声道:“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想过要伤害她,我只是想每天都看见她,你不知道,她不说话的时候,可像夏彤了。”

严蕊问:“那说话的时候呢?”

曲蔚然摇摇头道:“说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像,因为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厌恨,不像夏彤,那般温柔和迷恋。”

“废话,她又不是夏彤,自然不会喜欢你。”

“我知道她不是。”曲蔚然垂着双眼说:“可我还是想见她,像着了魔一样,当我听说她要和唐小天结婚的时候,我整个人都疯了,我怎么能让她结婚呢?她是我的夏彤啊,只属于我的。”

严蕊叹气,对于曲蔚然,其实她也挺无奈的,她同情他,却也讨厌他。

几天后,曲蔚然又收到中国法院的传票,他的妻子舒雅望又在中国起诉和他离婚,如果一个月后他不出庭,就会直接判离。

曲蔚然握着传票,想起那张和夏彤一样的脸,忽然很想很想见她。

曲蔚然是行动派,当他想见她的时候,第二天,他就已经出现在中国,出现在她工作的地方。那是个刚刚开始施工的现场,工地上灰尘飞舞,到处坑坑洼洼,舒雅望穿着墨蓝色的夹克,满身泥土,她正双手叉腰站在工地上和包工头吵架,声音大的连机器的轰鸣声都能盖住。

曲蔚然远远地就听见她在怒喊:“刘工,你有没搞错啊!这都月底了!你们才种了这么点树!工期到了你叫我怎么交啊!”

叫刘工的男人是个满头白发的庄稼汉子,一脸无奈地说:“舒工,你们公司的工钱没给足,我们怎么干!“

舒雅望气的瞪着他说:“工钱!我们签合同的时候说好交工后一把结清工钱的!你现在叫我们一个月一给,不是在开玩笑吗!”

刘工摇头道:“以前那样是可以啊,现在工人都不肯了啊,都要一月一结,我也没办法,没钱我叫不动他们做事。”

舒雅望刚想破口大骂,一辆施工车开过,掀起一阵灰尘,她整个人变的灰头土脸的,她呸了两声,将嘴巴里的沙土呸出来,然后继续毫不在意的和工头交涉,言语激烈。

曲蔚然看着看着,忽然走上前去,一把拉过舒雅望,舒雅望见是他,整个人都愣住,过了好一会才挣扎开来:“你干什么!你放开我,放开我!”

曲蔚然不理她,径直将她拉到工地上稍微干净一点的地方,一脸怒气地说:“明天你把工作辞了吧。”

舒雅望惊讶道:“我干吗要把工作辞了?”

曲蔚然道:“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在漫天灰尘里工作,不想看见你和泼妇一样跟工人吵架,不想看见你连一丝女人的样子都没有,不想看你晒得和黑炭一样!”

舒雅望疑惑:“你不想看就不要看啊,没人求你看!”

曲蔚然瞪着她说:“你可以去做一些轻松的工作,你可以活的漂漂亮亮的,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像个男人一样活着,为什么要让自己老得这么快!”

舒雅望冷笑道:“嫌我老那赶快跟我离婚啊!离了就再也不用见到我了啊,我老的跟鬼一样也和你无关!”

曲蔚然盯着舒雅望不说话,眼里全是她看不懂的悲伤。

舒雅望见他不说话,毫不留念地转身离开。

曲蔚然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傻透了,这个女人那里有一点点像夏彤?

如果以前样子有7分像的话,现在就是连三分像都没有了。

曲蔚然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一样,颓废地转身,沉默地走着,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终于发现,在这个世界上,他再也找不到夏彤了,连影子也看不到了。

天空忽然下起了雨,他在雨中给严蕊打电话。

他对着电话,轻声说:“严蕊,你说得对,我真的在她身上一点点夏彤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严蕊握着手机没说话,坐在椅上上听着电话。

曲蔚然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夏彤的胆子很小,不会像她那样大声说话,更不会跟人吵架,夏彤皮肤很白,不会像她那样晒的那么黑。严蕊,我的夏彤长大后,不会像她一样的……”

严蕊在手机那边,叹了口气道:“曲蔚然,你为什么不放过别人,也放过你自己?你总是在世上寻找夏彤的影子,眼睛像的你去追,神情像的你也去追?有意思吗?她们都不是夏彤,她们都不能给你一个你想要的家。”

曲蔚然握着手机仰头望天,手机里传来严蕊的声音:“曲蔚然,你记忆里的夏彤是什么样的?在我的记忆里,她总是在哭,连一张笑脸也想不起来。像她那样善良到死的孩子,却为了帮你这个私生子回到曲家,昧着良心欺骗别人的感情,你知不知道她每天晚上都在哭!都在嫌弃自己!她连死的时候,都一边在我怀里哭一边担心你是不是受伤了!曲蔚然,你为什么在她活着的时候,不好好对她,连她死了也不叫她安心?”

严蕊继续说:“你为什么不能放那个像夏彤的女孩幸福呢?你为什么要让那个女孩也像夏彤一样,一直哭呢?”

曲蔚然挂了电话,望着人群,用力地回想夏彤。

小时候,他们两想一起自杀,他牵紧夏彤的手,想带着她一起跳下去,可她却拉回了他,哭着说:“曲蔚然,我不怕死……可是,我舍不得你死。”

少年时,他被疯子养父用老虎钳敲打,满身是血,夏彤抱着花瓶冲过来打在中年男人头上,中年男人回身将她打倒在地,她哭着大喊:曲蔚然,快跑啊,跑啊!

再后来,他让她去接近曲宁远,那天下着雪,她站在雪地里流泪,哭得那么忧伤,可他却背过身去。

后来后来,好多次,她总是在哭,为他哭的,为自己哭的,很多很多……

曲蔚然在夜晚的街道上缓缓低下头,轻声说:“真的,连一张笑脸也想不起来……”

那日,他在街上坐了一晚,第二天,便打电话约舒雅望出来,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

舒雅望看着有些憔悴的曲蔚然,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真的要主动和我离婚?不等法院开庭了?”

曲蔚然笑:“怎么舍不得我?想再跟我做一个月夫妻?”

舒雅望瞪他一眼:“切。”

甩头就往民政局走,曲蔚然却忽然拉住她,像是祈求一般地说:“你给我抱一下,我就进去签字。”

舒雅望刚想拒绝,却被曲蔚然猛地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在她耳边,痛苦又深情地说:对不起,我总是让你哭。

舒雅望皱起眉头,强地迫自己忍了他几秒后,终于受不了推开他。

曲蔚然望着空洞洞地双手,转身说:“走吧。”

当日下午,严蕊正在上网,手机响了,她拿起短信一看,是曲蔚然发来的,短信只有四个字:我离婚了。

严蕊望着这四个字,想了想,回复:挺好的,找个好姑娘重新开始吧,夏彤会高兴的。

曲蔚然在夏彤的坟墓前看着这条短信,温柔的擦拭墓碑,轻声问:“你真的会高兴吗?”

“就算你高兴我也不会找的,我才不想找好姑娘,我才不想过的好,我就这么混着,混的人见人恨,混的千疮百孔,混的让你担心,让你心疼,这样你的灵魂就不得安宁了,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曲蔚然扶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照片上的姑娘已经看不清样子了,可他却依然能感觉得到,她望着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和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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