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么够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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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百科里,陈父,我情愿将它注释为①陈列在想象之下的父亲②陈土里埋藏的,掘不动的记忆内的父亲。

不等李东屹做介绍,他就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扑近我,我下意识地往回撤,于是那只手也只是停在半空了,凝固成求救信号的模板手势,接着,他做了个很荒诞的动作,掏口袋,这个过程中带着白色的内衬皱皱地冒出来,终于是把一张身份证向我极力贴近,只是那上面的脸不是如今面前就要渗出苦水的惨淡模样,“了了,我是爸爸,我是爸爸……”

我从没暗自虚构过他的声音是怎样的,可原本可任我想象的位置突然像涨潮一样冲上岸来,我就不能假装自己没有被一点浮沫打湿脚趾,可水那样冰凉,只让人想逃。

后来我想,他是把我当做一个能为他主持公道救他于水火的警察,电视剧里的父女相认都是看看胎记或信物,然后抱个满怀,到我这里却是亮出身份证,向我证明他是一个确切的存在于社会关系中的人。我们最近的距离是曾经在同页户口簿上隔着我妈那栏,尽管我与我妈也没有多么亲昵过,但这一指宽的距离就像孕妇的肚皮把父亲与胎儿隔开了,要等降生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接受身份的合法性,而他在这张网罩住他前脱身,我们相认的凭证就只是各自为人的官方数据。

只是我们长得实在太像,那一刻,我身体里的血几乎流不动了。我不能说我多恨从这人身上得到的基因,只是想不通这就能构成我与一个落难的人的联结。

我看了李东屿一眼,他正在旁毫无头绪的模样,直愣愣望向他二哥,好像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套中我的绳索,倒是李东屹笑眯眯的,李东吾发坏时候也总爱这样,可这老二并不如他好看,“岑小姐,叫你来,本意是想好好谢谢你帮衬老三的。”

我挑了个稍远的位置坐下,没有将视线放在还在亮出身份证的父亲身上太久,轻飘飘越过去了,“听你的话,是还有额外的意思了。你倒确实很让我意外。”

李东屿急起来,“二哥,你之前明明没说有别人——”

“没你说话的份儿,不中用的东西。”李东屹冷冷横过去一眼将他的话刹住了,再转回来看向我时又蓄满笑意,“额外的意思,我觉得不如让老陈先生亲自说吧。”

我父亲就像突然被上足发条了发作起来,他皱缩成一团地凑过来,语不成句,“了了,爸爸……爸爸欠了钱,欠了他们很多很多的,钱。”

在我踏入这房间之前,他本来是和我毫不相关的人,可如今说出来的话和那种低入尘泥的姿态让我脑中嗡鸣,我实在应该直接说句关我什么事,可李东屿在一旁惊异地大声道,“二哥,你又——你怎么又干上高利贷的营生了?你忘了之前大哥为了你……”

“我不会帮他还的。”我直截了当地对李东屹道,那瞬间我感到父亲在我身边小幅度但久久地颤栗起来,“你如果想借我的关系敲诈李东吾,我只能说你很不高明。”

“哎呀,我哪说要岑小姐还了呢?我们本来就该是一家人,以后老陈先生还要受我一声叔叔的称呼呢。”他将腿惬意地搭着,拳头支起额来,“你放心,这明明是很容易的事,我要的又不是钱,我用不着为这点儿铜臭来为难我以后的大嫂——大哥也绝对不会让钱的问题为难你,我说得对吧?”

我已看了个大致明白,这老二本就是最对李东吾构成威胁的,他妈又是李家如今名正言顺的老夫人,他的野心又怎容得下李东吾当家这么多年,只要老老实实地待着,他压根儿不缺钱的。他想要的,只会比钱更难得到。

“你想怎么向他讨债,他都在这里了,你可以随意处理的。”我感到口渴,可本能告诉我不应该喝这里的一滴水,只将声音放得尽量轻,“至于你觉得我能为了抵债帮你在李东吾那里使什么手段,偷数据,还是抢生意——这都是我在商战文里看到的——那你实在很高估我了,他从没让我接触这些东西。”

李东屹竟拂掌闷笑起来,“噢,你之前不还有本事把他耍得团团转吗?我可从没看过他那么受挫的惨样儿,好玩得很——我还以为你一向那么心狠的呢。”他起身,居高临下的,“既然岑小姐不肯合作,那就先在这里和老陈先生叙叙旧吧,我想,你是不会想在这儿待太长时间的。”

他就要走,李东屿三两步追上去,“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心硬得像石头一样,你以为押住他的人就……”

“这能要了他的命。”李东屹轻巧道,却听得我心里直咯噔,他们家的人是不是多少都沾点表演型人格,冷不防就说出像台词里的话来,这时他又对我点头示意道,“岑小姐,你知道吧,你只要人在这里,我就总有办法把我大哥逼疯就范的。”

我对他撑出一个笑,“听我的,你不会想看到他发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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