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册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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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恩, 康熙是不想开恩的。

毕竟好容易碰到这么个契机,错过了, 就不知道又要等到猴年马月。

但……

他自诩仁皇帝, 又不好对官员太过苛刻。

怎么把这个事儿办得漂亮而又不伤,就是个技术性难题了。

正沉吟中,刚刚被加封的十贝勒怒了:“哭哭哭, 早知道还不起, 一个个的当初便别借呢!你们难,皇阿玛就不难么?每日里日理万机, 恨不得夜以继日。”

“为了江山社稷, 天下黎民, 每日里殚精竭虑。作为臣子, 不思为君分忧, 反而赖着国库的账不还是几个道理?”

康熙颔首:老十说得对啊!很难不赞同。

离他最近, 不可避免被喷了一脸吐沫星子的安郡王玛尔浑:……

可怜巴巴地揉了揉眼:“十贝勒明鉴,真不是奴才等赖账不还。实在是家大业大开销大,实在没有那个银子啊!若有法子, 谁还愿意做那个赖蛋呢?那银子, 多半……”

“多半都是父王在世时借的, 一部分指名给八福晋做嫁妆, 一部分给父王办了葬礼。”

然后这俩一个嫁入皇家, 一个征战一生, 为国捐躯。

花了区区一点银子, 难道还带往回要的?

胤俄一噎,就……

再也没想到这货能猥琐成这样!!!

偏生他这个头一开,后续还就有不少模仿的。能出现在早朝上的, 就没有几个本身或者祖辈没被大清立下过卓著功勋的。这个表功那个哭的, 还有那混不吝竟试图脱衣服,让康熙瞧瞧自己南征北战,为大清流过的那些血、受过的那些伤。

场面无比混乱,堪比菜市场。

听得康熙一个头两个大,手都伸向了案边的茶盏。打算牺牲一下它,换个短暂的耳根清净。结果被赋予催债重任的胤禛冷笑:“入不敷出,生活艰辛诚拿不出这笔钱来?”

“呵呵!爷怎么听说,列位一个个的,都还挺富裕的?喏,为防尔等哭自己或者家中长辈的功劳簿。倒弄得跟爷信口雌黄,诬陷好人般,爷特特带来了证据。”

说罢,便从怀里掏出整整三本小册子。要说小子不是有备而来,康熙都打死不信!!!

安郡王等:???

满心疑惑,嗓子干涩。就很艰难地咽了咽唾沫:“不,不知道,雍郡王所谓的证据是……是从何而来啊?”

“皇上宽仁,断不会做这等遍查诸臣私隐之事。雍郡王可别……”

可别为了立功,无所不用其极啊!

后头那句,他虽然没有说出口。但眼角眉梢之间那点意思,也是表示得相当清晰明确了。

有这只出头鸟在前面顶着,不想还钱或者着实还不起的文武大臣们自然紧紧跟随着。虽然安亲王岳乐活着的时候,就为今上所忌惮。死后还因贝勒诺尼的攻讦,落了个降爵夺谥。

但人家好歹也是太/祖孙辈,从龙有功。当年大破张献忠,平定三藩,端的战功彪炳!

若玛尔浑真个浑起来,跑去太庙哭,便连皇上也要麻一麻的。

一人怼上满朝赖账而不准备还者,胤禛半点都不怯。还直接轻笑出声:“安郡王叔勿忧,胤禛虽为国分忧心切,但也不至于用过激手段,私查王叔与诸位大人私隐。”

“到底皇阿玛仁德,便是国库再如何吃紧,也从不肯下令要账。唯恐伤了诸多股肱老臣的心,让老臣们为难。想着尔等没有主动往国库还银,就定然是手头上还不宽裕。”

“身为人子,人臣,胤禛自然也不好违拗,甚至从未曾怀疑。”

“毕竟能站在这里的,便不说满腹经纶也都知礼懂礼,都是咱们的肱骨。该对皇阿玛、对大清忠心耿耿,才对得起这皇恩浩荡你说是不是安郡王叔?”

被点名的玛尔浑有点忐忑。

但这种场合,这种问话,难道还有他说不是的余地?

果断硬着头皮点头:“雍郡王侄说得极是。作为大清宗室,我玛尔混愿意为护卫大清江山抛头颅、洒热血!如先考一样,为大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爷相信,在场的所有臣工,都是与爷一样的想法!”

“我等誓死效命皇上,拱卫大清河山……”

呵呵!

胤禛冷笑,真真见识到了什么叫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列位大人忠正,是大清之福,天下之福。不过如今天下承平日久,倒也不用列位抛投颅、洒热血。只我念到名字的,也都归类到第一梯队中,赶紧把银子还了就是。”

“安郡王玛尔混、简亲王雅尔江阿、庄亲王博果铎……”冷面雍郡王拿出他的冷面来,竟是真个六亲不认,连他亲姨父阿灵阿都悍然在册。

气得阿灵阿当场跳脚:“雍郡王这话好没道理!若有银子,哪个又是个赖账的怂蛋了?”

“实在府中进项少,人口多,每日里吃喝拉撒都是一笔花费。偏奴才谨遵朝廷律令,一未经商与民争利,二未圈地违反朝廷法度。只靠那点子俸禄,又如何养得起一大家子?”

是是是,这话说得有理啊!!!

真穷,真规矩的那一派连连点头。觉得阿灵阿大人这,简直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有裤子穿,哪个愿意光/腚出门呢?

还不是为生活所迫!!!

被他那粗粗黑黑的大手指头快戳到鼻子上,胤禛也不恼。只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翻起了其中一本小册子:“一等公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理藩院尚书阿灵阿府上,康熙四十三年十月,购轻轻茶五罐,银一万两。”

“此后累月购买,每月最少三罐。至今七个月,总计购买三十罐,银六万两!!!”

“这还有您在饕餮楼的消费、内务府买的奶糖、火锅底料等。七个月间,也有四万两之多。七个月耗银十万两,这就是您所谓的贫穷么?”

什么叫冷水进了热油锅?

哦不,这简直是万钧巨石砸进了水面!登时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喧嚣的,都快把乾清宫的房顶给掀翻了。

同为轻轻茶忠实用户、喜欢火锅、喜欢饕餮楼的欠债权贵们:……

瑟瑟发抖,悔不当初。

再有心,也绝不敢试图赖账系列。

没听雍郡王那个把满山笋都夺完了的说么?

是他见识太浅,不知道能大半年消费了十万两的贫穷是个什么样儿。遂请皇上下旨,派人清点下阿灵阿大人的家财。好生算算,够不够欠国库的那三十八万七千两。

若有余,便治他个欺君之罪。

不足?

便先暂停了他一切职务,让他能腾出时间来,全身心投入到还债之中。大半年用掉十万两那么能耐,挣钱上应该也不虚。否则的话……

岂不成了个只知道拿国库银子挥霍的蠢蠡?

真真是……

前后左右都堵死,完全不给阿灵阿那厮丁点活路啊!

那还是亲姨父!!!

知道底下官员腐败,但没想到能腐败至斯的康熙:……

真倒抽一口凉气,声音中都透着那么一股子咬牙切齿:“来,来来来!将那册子都呈上来,给朕好生瞧瞧。这些在朕面前劳苦功高,生活困窘的老臣们,私下里又是怎么挥金如土的!!!”

“皇阿玛有命,儿子焉敢不从?”胤禛笑,亲自将三本册子恭恭敬敬走到了御案边上:“您那好孙女提醒过,此间种种,定会让她皇玛法肝火大炙。”

“为保证龙体不伤,丫头还特特配了些个保肝去火茶。”

“皇阿玛赏个脸,先喝完了再看?”

这若换了个主儿,康熙保险抢过小册子,再狠狠一脚踹过去:滚你娘的,都什么节骨眼了?

但来自好孙女的一片孝心,他便再如何盛怒,心里也不由温软了几分:“你哪儿来那么大的脸?是朕乖孙女孝心可嘉。”

“是是是!”胤禛含笑点头:“都是您好孙女,可那么好的孙女,不也是儿子给您添的?”

这洋洋得意的!

看得康熙连个白眼都懒得翻给他了,只颇傲娇地哼了声。

等梁九功亲自把茶泡好,康熙接过来一饮而尽了。才冲御案边上的胤禛伸手:“这回能给朕了?”

“能能能。”胤禛含笑应承,就……

颇有点哄小孩儿的感觉。

听得康熙怪别扭!

一手将那三本小册子悉数夺过来,胤禛还在那千叮万嘱:“知道您心系山河社稷,处处念着百姓安康。可如您那好孙女所言,身体才是一切的本钱。尤其您这一身,关乎着天下呢。”

“可千万别太生气,仔细怒大伤肝……”

听得康熙皱眉摆手,让他把嘴管好,莫那般聒噪。可事实上,心里且受用着。老四哎!早年被他一顿怒骂,随即静心改过。生生从话唠憋成小冰块,被群臣暗暗戏称冷面王的老四!!!

若不是孝顺担忧到了极致,又岂会这般?

胤禛细瞧了瞧自家皇帝老子的脸色,见他果然嘴上嫌弃,唇角却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可越发信了福晋那老小孩儿,小小孩儿的话。

再是人间帝王,皇阿玛也终究是血肉之躯啊!胤禛心中轻叹,眼观鼻鼻观心地退回到自己的班次。

全员静寂,落针可闻,真大气儿都不敢喘系列。

连刚被胤禛掀了老底子,还建议抄家停职的阿灵阿都被康熙那终于用上的一茶盏止住了哭号喊冤。偌大的乾清宫中,只听得见康熙一页页翻小册子的声音,刷啦刷啦!

一下下,轻轻的。

却仿佛一柄柄悬在头上的钢刀,不知道何时落下,又为谁而落。被死亡般的恐惧笼罩着,有幸出现在这册子上的勋贵一个赛一个紧张。倒是前面那些个钱都准备好了,却因手速不达标而跟轻轻茶错过的官员们狠狠松了口气。

默默收回了曾经给出去的那些国骂。

谢格格不卖之恩!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人在府中,瞅嫡额娘、额娘来回转圈圈焦虑的宁楚格:“一想二骂三惦记,我这么好,肯定没有人舍得骂。所以这……”

“大抵是很多人的惦记吧?”

乌拉那拉氏笑:“很多人的怒骂还差不多?你这小账本一出,这轻轻茶就是个神仙茶,怕也是难在勋贵间卖出去哪怕多一片咯!”

宁楚格点头,就很难不赞同:“不过不怕,福襄格格年幼。以往只知道多卖点轻轻茶,便能多给朝廷做点贡献,为大清发展献点绵薄之力。再没想到这些掏银子掏得极为飒爽痛快的大人们,一个个的竟还欠着国库的银子……”

“四舍五入,她竟然赚得都是朝廷的钱???”

“格格无限惶恐愧疚之下,决定永不出售轻轻茶,并将前面余下所得悉数上交国库,轻轻茶方上交内务府。”

啊这……

这赚不到银子就干脆不赚,直接交钱交方子的痛快洒脱!

简直不能更干脆。

可你都已经立了这么一大功,皇上还能舍得再让你出钱?啧,便出了,也会加倍补偿回来的吧!至于那照方抓药,如法炮制。偏就再也没谁能复刻效果的轻轻茶方更是……

交了跟没交是一样一样的!

明面上看,你这丫头进项变少了。但实际上,这月入两万两的巨大收益,早就已经变成了烫手山芋。

趁此良机脱手,还能赚一波同情分。

里里外外,最伤心难过的怕还是那些个勋贵们。毕竟,这茶的最大客户都是这些家里的女眷或者亲属啊!被视为养颜、纤体甚至求子法宝的轻轻茶一断货……

那些疯狂的女人们会对罪魁祸首做些什么,李氏真是想都不敢想。

同想到了这其中关窍的乌拉那拉氏笑,抬手点了点宁楚格的小鼻子:“你啊,可真是你阿玛的贴心小棉袄。此计一出,他后续药面对的压力骤减。差事也能轻松太多太多,这郡王位啊,算是彻底稳了。”

哈???

宁楚格困惑挠头,一脸就没听懂嫡额娘您说什么的样子:“没,没吧?女儿也没作甚,只随口提了一下。是阿玛聪明绝顶,举一反三。从小细节中推出大猫腻,这,这停止售卖轻轻茶的主意,也是阿玛出的。”

“阿玛可真厉害……”

宁楚格又双叒叕化身阿玛吹,各种细数胤禛的厉害。

听得乌拉那拉氏摇头轻笑,这么聪慧乖巧贴心,还从不居功的好丫头,能怪爷疼得入心入肺?

什么嫡女庶女,好丫头摊上一个,就是前生修来的福。才这么点点大,就自己屡屡升迁,还带着阿玛、她这个嫡额娘与弘晖、弘昀一道出息。

越想越觉得宁楚格好,越心疼她这波损失的乌拉那拉氏笑:“阖府的大事儿,也不好让你这个小丫头负担。这样吧,府上那个调料铺子划给你。留着你弄点脂粉银子。”

“虽不如轻轻茶暴利,但也十分可观……”

“别别别!”宁楚格赶紧摆手拒绝:“那可是女儿特特琢磨来,给弘晖、弘昀、弘时他们几个攒彩礼,为府上减轻负担的。”

“可……”

“没什么可不可的!”宁楚格一脸认真:“女儿知道嫡额娘疼我,唯恐我委屈。但是不会,女儿富裕着!有朝廷给的俸禄,皇玛法跟玛嬷三不五时的赏赐。府上月例,内务府那边的饷银,还有庄子啊!”

“别的不说,就是种调料的那些地就必然收入不菲。那土豆长好了,更是能变成金豆豆。嫡额娘且不用为女儿操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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