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方(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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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都说, 儿女都是债,无债不来。

俞怀安深以为然, 自己一定是前世不修, 欠了三儿子俞小五这个憨货很多钱!

那俞善姐人都走了,这憨货还在院子里跟着他,一个劲儿的催他主持公道:“爹, 咱村里族老们每个月逢十不是要议事吗?明天正好二十, 善姐儿的事你记得跟族老们说啊,可千万别忘记了啊。”

“说什么?这事儿就办不成, 有什么好说的?你以为村里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吗?”

俞怀安现在深深后悔, 当初就不该主动把儿子送上门, 本想着让俞小五跟着俞善在牛场寻个活计, 结果事儿没见成, 人嘛倒是没几天就被笼络走了。

他恨不得请出家法把这逆子抽醒:“你是不是昏了头了?这十里八乡哪有女娃娃当甲长的?”

“怎么没有?”俞小五梗着脖子嚷嚷:“我上回还听二哥说, 大刘村就有一个甲长是女的。人家都可以,善姐儿这么能干凭什么不行?”

俞怀安一愣,想起来了, 别说, 还真是的。

但是他怎么可能轻易认错:“刘寡妇死去的男人就是甲长, 她家里五个儿子, 又没分家, 所以让她暂任甲长, 等回头分了家, 甲长就该换成她大儿了。再说,那刘寡妇都五十多岁了,跟善姐儿那十来岁的女娃娃能一样吗?”

到底是心疼老儿子, 他耐着性子语重心长的解释:“你想想看, 甲长名下要分管十户村民,指点他们按时节耕种,督促生产,善姐儿一个女娃哪做得了这些?村里谁又愿意分到一个女娃娃名下?”

“我就愿意!那你把我分出去好了,我愿意让善姐儿当我那一甲的甲长。”俞小五死不悔改,眼睛瞪得牛眼那么大:“我知道大嫂二嫂早就惦记着要分家,干脆把我分出去吧,大家都高兴。”

“你!”俞怀安一抬头,发现两个儿媳都站在灶间伸长了脖子往外张望,竖起耳朵听这边的动静。

刚才俞小五主动嚷嚷着要分家,她俩脸上的喜色俞怀安都看得清清楚楚。

俞怀安心里不高兴,直接吼了一嗓子:“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紧做饭?一会儿老大收工,老二放学,男人们都劳累了一天,还要让他们饿着肚子等饭吗?”

两个儿媳唯唯诺诺的挨了训,像鹌鹑一样缩回灶间,开始做晚食。

俞怀安烦躁的在院子里转了几圈,看见俞小五那张脸就心塞,干脆背着手出去散心了。

黄口小儿根本就不知道这事情的复杂之处。

平溪村是杂姓村,虽然俞姓是大姓,却不像大刘村那样,八成以上的村民都姓刘——族长、村长、族老、里长全是他们刘家人,牢牢把持着村中各项事务,简直就是刘家的一言堂,那寥寥几户杂姓人家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官府规定必须要一百一十户人家才算做一里,而且那些无力承担徭役的鳏寡孤独,被称为畸零户的,都刨除在外,不能算在这一百一十户里。

就像俞信那样不足十岁的小儿自成一户,也是畸零户,不占这一里的名额。

平溪村所有的人家加一起,刨去畸零户之后,达不到官府规定的一百一十户,大刘村趁机把他们村里的杂姓人家拔过来十几户,这才凑做一里。

里长陈康盛就是大刘村的人,因他家田地多,很有些家底,于是大刘村的杂姓村民抱成团,隐隐以他为首。

陈康盛跟刘姓人向来不大对付,双方角力之下,陈康盛和十几户杂姓村民干脆被分出来到平溪村这一里,偏偏他还当上了里长,算是变相的一种补偿。

这里头大刘村、平溪村、陈里长这三者间微妙的利益交换不可言说。

还有件事,俞怀安已经想到了,但是不好跟俞小五直说。

每年到了夏收之时,交纳完赋税以后,里长都会统计这一年迁入迁出的人口变更,田地买卖等事务,依此更新黄册,然后再按丁粮赋税的交纳多寡重新编排顺序,重新指派本里的十位甲长。

本来嘛,农家人口流动不大,田地买卖也不频繁,这些人选很可能几年、乃至十几年都不变。

可是谁让今年俞善回村了呢?

要按田产来算,十个现任的甲长里,俞老头俞茂田本来就是勉强掉车尾,还是看在已故俞秀才的面子上,让他做了个甲长。

如今俞茂田的老宅那边又少了二房的八亩地,田产出息缩水不少,俞善要真成了甲长,最可能挤掉的就是她亲爷爷俞茂田的位子……

俞怀安心想,这一家子的恩恩怨怨村中无人不知,最近好不容易消停些,要真是这样,村里就又要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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