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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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和昶少年心性,见娘亲转圜了念头,心头便去了一桩大事,他把注意力放到最新出炉的崇拜目标身上,殷勤的重新从灶间端了碗水:“大哥哥,您受累了,请喝碗水吧。”

俞善闻言停住了话头,哀怨的看了奚晟一眼,那意思很明白:你都干什么了?明明是我一直在说个不停,怎么这小子就对你那么狗腿子。

奚晟笑着把碗推到俞善面前:“你渴了,你先喝。”

这是谁先喝谁后喝的问题吗?

柳和昶红着脸,挠挠头:“我再去端一碗来!”说完又跑去端水了。

俞馨娘见奚晟和俞善之间不需多言就溢于言表的默契,苍白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抹欣慰笑容来:

“这个说是仙草水,其实是拿村外河滩上长得一种野草煮得,别看颜色黑漆漆的,喝起来口感还算顺滑。家里买不起茶叶,只能拿这个待客,善姐儿你多担待了。”

俞善这才注意到,面前这碗“仙草水”看起来颇有几分眼熟,黑中透红的液体闻不出什么味道,倒是光泽感十足,仿佛充满了胶质。

俞善端起来尝了一口,咦?这熟悉的口感,是……仙草?能做仙草冻的那个仙草啊。

她惊喜的问:“小姑姑,这仙草外面长得多吗?容易找吗?”

“多啊,不光柳庄这里,好多靠近水的地方都生得有,一小把就能煮出一大锅水来,所以才管它叫仙草,图它带点味道,用来待客比白水强些,其实不值什么。”

俞馨娘见俞善感兴趣,她也高兴起来:“家里就有许多晒干的仙草,小姑姑让昶哥儿给你装一袋,拿回去慢慢喝。”

“哎,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小姑姑。”俞善也不推辞,笑眯眯的收下了。

接下来又敲定了些细节,俞善带着一袋子仙草,和奚晟一起牵着牛回了平溪村。

事不宜迟,第二天的奔波不提,到了第三天,石江县大牢的一间牢房里,有差役敲敲牢房栅栏,不耐烦的喊道:“柳永寿!有人来见你,快着点儿啊。”

柳永寿勉强从肮脏的稻草堆里爬起来,睁开肿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打量着来人,一看简直吓得他魂飞魄散:他娘的,赌坊追债都追到大牢里来了吗?

柳永寿当了三十几年的人,从来没像这几天一样,受尽了皮肉之苦。

先是被差役抽碎一颗牙,又被一个疯丫头白打了一顿;莫名其妙被抓到大牢里不说,自从他进来,就像被人忘记了似的,根本没人找他过堂。

跟他同牢房的简直是个疯子,听见柳永寿喊冤,非说他吵得人睡不着觉,二话不说就抓住他暴打一顿。

柳永寿倒是想还手,可对方比他高壮多了,一条胳膊就有他大腿那么粗,可怜他被打了连喊疼也不行,不然就又是一通好打!

这两天时间对柳永寿来说,就像两年那么难熬,俞馨娘那个死婆娘也不知道赶紧来赎他,等他出去了,一定要教她知道厉害!

赌坊来追债的叫金爷,柳永寿不敢怠慢,凑过去讪笑着讨饶:“金爷真是神通广大,连这种地方也进得来。”

“怎么?你都能为了躲债躲到这里,我金爷就不能来?”金爷嘬着牙花狞笑道:

“告诉你,这几天找不着你的人,我们赌坊可是费了番功夫才挖你出来,这里头耗费的人力财力都得算到你头上,再加上利滚利,现在你那笔债现在翻番了,六十两!”

“什么?”柳永寿不可置信的扑到栅栏处,这个数目卖了房子也还不起啊:“金爷,您老明鉴啊,我不是存心要躲债,我是被人误抓进来的啊,压根儿就不关我的事!”

“识相的话,就赶紧签了这些契书,以后你家的房子,包括你老婆儿子就都归我们赌坊了。”金爷看他鼻青脸肿的,一脸嫌弃:

“不签也行,等你出去利息再翻番,到时候就拿你的手脚来抵债!一根手指一两银子,你赚了!”

“那婆娘人老珠黄我倒无所谓,可儿子……”柳永寿三十来岁了只有柳和昶这么一个儿子,也不是一点儿不心疼,没了儿子以后谁给他养老送终啊。

“儿子没了可以再生啊。”金爷斜眼打量着柳永寿的手脚,冷笑着说:“看不出你这人还挺有情义,你要愿意用一只手换你儿子,我也没什么意见。”

“不不不、金爷,我签,我现在就签!”柳永寿被他看得手脚发凉,瞬间觉得金爷说得对,自己身强力壮的,想要儿子再生就是了,手没了就真没了,那可不成!

金爷递进来一枝笔,手里捏着一沓文书,指着下面空白的地方让柳永寿赶紧签:“这张是卖房的,这张是你老婆的卖身契,再下面是你儿子的。”

牢里光线昏暗,柳永寿眯缝着肿眼看不清楚,只能依稀看到第一张上面写着“卖房契书”的字样。

他直觉到哪里不对,想把文书抽过来仔细翻翻,刚刚的差役走过来大声喝斥道:“时间到了,赶紧出去吧。”

金爷对着柳永寿一通臭骂:“别磨磨蹭蹭的,老子进来打点花的钱还没跟你算呢。不签就算了,最多斩你双手双脚!”

那……那不就成人彘了吗?柳永寿也是读过书的,他吓得一个激灵,不敢再磨蹭,赶紧抓起笔按金爷指点的位置,一张一张签下自己的大名,再按上手印。

殊不知看似暴躁的金爷,跟不耐烦的差役暗中交换了个眼神,微微点头,两人脸上都闪过一丝满意的笑容。

顺利拿到柳永寿亲笔签过的契书,出了牢房大门,差役跟金爷一前一后来到一处酒楼:如意居。

进了包间,金爷恭恭敬敬的把文书放在桌上:“吴爷,幸不辱命,这事儿小的给您办妥了。”

最上面那张文书上赫然写的是:和离书,下面清清楚楚签着柳永寿的大名,和他鲜红的手印!

“辛苦了!”吴志兴把桌上的一个小包袱推过去,金爷伸手一掂就知道是足足的四十两银锭!

柳永寿欠的赌债是三十两,只演这么一场戏就能白赚十两,还能跟衙门里的差役搭上关系,金爷觉得这买卖划算得很。

他精明有眼色,看出来吴志兴还在等人,也不多话,拱拱手,揣着包袱就走了。

他前脚走,俞善后脚从隔壁包间过来,拿起那份来之不易的和离书,长长的舒了口气:“多谢吴大哥肯出面帮忙,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您尽管出声!”

这是明明白白欠一个人情了。

虽然这次俞善没说给钱,可吴志兴觉得比俞善出了钱还要高兴。最难还的是人情债,这说明自己跟俞小娘子私交更进一步,是自己人了,这是好事儿!

寒暄几句,俞善也很快告辞离开,紧接着小二就端着上好的酒菜进了包厢:“这位爷,刚才的小娘子已经结过帐了,说是请您慢用!”

吴志兴一看,二凉二热四道菜,一小坛没拆封的羊脂酒,光这一小坛酒就要一两银,俞小娘子做事果然大气!

他闻着扑鼻的菜香,咽了下口水:“取一大碗白米饭来,这酒给我存着,爷在当差呢,改日来喝!”

俞善拿着和离书,没有耽搁,径直拿去衙门落档。

离老远就看见俞怀安黑着一张脸,老大不情愿的跟在奚晟身边,在衙门口等着。

见到俞善,他板着脸训斥道:“和离这么大的事情,你一个女娃娃说办就给办了,怎么不回来跟族里商量商量?你爷爷他们是不是也不知道呢?”

俞善扬了扬手里的和离书,诚恳的认错,但是一点儿也不打算悔改:

“大堂伯,那柳永寿滥赌成性,家里田地房子都输光了,若是不和离,下一个被卖的就是我小姑姑和我表弟,身为娘家人,若是咱们不替她出头,那柳庄还以为我平溪村无人,嫁出去的闺女可以任人欺辱!”

俞怀安被她噎得无话可说,瞪了俞善半晌,终于没好气的说:“话都让你说了,好人你也当了,我还能说什么?进去落档吧。”

俞善亲眼看着文书归档,又取出俞馨娘和柳和昶母子二人的户籍文书,经由俞怀安这个村长的手,落户在平溪村,写明了是和离归家女,从此跟柳庄柳永寿家,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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