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四犯 第82节(1 / 2)
魏氏摇了摇头,“同父又不同母,人家的娘是县主,你娘是卖酒的,如今还获罪关进了控绒司,能是一样的么!”说罢又换了个语气,好言道,“娘子就别挑了,如今要找个合适的人家不容易,武将升迁快,有忠武将军提拔着,还愁将来不得升发吗?万一哪一日立了大功,加官进爵就是一眨眼的事,老话说莫欺少年穷,多少看着没出息的,隔上三五年就叫人刮目相看。再说微末之时结成夫妻感情深,比之高门大户少了多少烦恼,起码一桩,郎子忌讳咱们侯府,不至于立时纳妾,这不是挺好的吗。”
雪畔还是不答应,又哭又闹,还要寻死。金胜玉后来命人送了一根绳子一把刀过去,撂下了话,请娘子自便。这下子消停了,家里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清净。
晚间江珩坐在桌旁自己琢磨,“要不是遇见了巳巳的娘,我当年也不过是个六品的衔儿,雪畔配个从七品,也不算委屈。”
正说着,忽然听见外面喧哗起来,还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出门一看,见围墙之外火光冲天,叫喊声、脚步声、马蹄声,一下踏碎了上京的宁静。
“怎么了?”他站在廊下问。
小厮跑进来回禀,说了不得,“外面打起来了!有人放草火,烧了殿前司的哨亭,殿前司的人把那人逮起来,结果那人是铁骑军的效用。”
江珩听得打突,“快快快,叫人守好门户!”说罢退进来,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金胜玉刚拆了头,转过屏风大声喊侯爷,“怎么了?”
江珩白着脸,竖起手指头直说“嘘”,好半晌才压声告诉她:“神天菩萨,要出大事了!”
第100章 满腹赤诚的成全。……
金胜玉不解,“出什么大事了?”说着就要开门,被江珩拉了回来。
“殿前司和铁骑军打起来了!外面杀声震天,俨然上了战场一般,可吓着我了!”见金胜玉还要开门,江珩使劲拽她,“你要干什么呀,别人避讳都来不及,你还要凑热闹?”
金胜玉嫌他碍事,拂袖挣脱了他,打开门朝外看,喃喃自语着:“殿前司和铁骑军打起来了?不能够吧!”
她是将门虎女,自小就喜欢舞刀弄棒,看见兵戈并不害怕,反倒很有一探究竟的兴趣。于是取了件衣服披上,就要往前院去,嘴里还说着:“这两军要是打起来,那可真是要变天了。”
江珩杀鸡抹脖子,“是真打,你听……”
金胜玉侧耳听了半晌,外面除了马蹄声隆隆,好像也没有别的。
她不信邪,举步往外,“我去看看,八成是起了些小冲突……明日朝堂上,官家又要震怒了。”
江珩拦不住她,懊恼得拍大腿,但又不放心她一个人行动,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到了大门前,让门房开门,从那小小的一道缝里往外看,大批的军士刚从门前经过,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马蹄扬起的尘土。
偶而又有一小队人马举着火把跑过,两个人忙缩了回来,等外面彻底平静了,方才迈出门槛。
站在街道上前后观望,大街上刮着西北风,风里夹杂着刀剑之声和呐喊,事情好像确实不简单。
这时候一个打更人匆匆忙忙跑过,江珩一把拽住了他,追问出了什么事,打更人哆哆嗦嗦道:“侯爷还不知道呐,出大事了!”边说边回手一通比划,“铁骑军今夜闯入朱雀门,把守门的閣使都给杀了,然后一忽儿功夫把崇明门和保康门都给占了,料着东西城门和南边也差不多。这要是打过了安远门,可就直逼禁中啦,铁骑军怕是要反……”说完发现自己泄露了天机,一顿打自己的嘴,边打边啐,“呸呸呸,小的信口胡说,侯爷千万别当真。”说罢夹着更板,一溜烟跑了。
夜里谁的消息最灵通?当然是打更人!他们穿街过巷,什么都看在眼里,如今连更都不打,只顾逃命回家,可见事态真的失控了。
江珩打了个哆嗦,“楚国公这是按捺不住了呀……”说完如梦初醒似的,惊惶地说,“那巳巳怎么办?她和忌浮还在角门子上关着呢,万一楚国公对他们不利,那不是要了老命吗!”
这时候一向胆小的父亲忽然爆发出了惊人的胆量,他说不行,“我得去救他们。”边说边喊门房,“快牵马来!”
金胜玉终于对他刮目相看起来,“侯爷,外面兵荒马乱……咱们这里想是还没打到,你要是出去,不定外面怎么样了。”
江珩顾不得那些,他说:“巳巳夫妻俩关在西角门子,楚国公必定不会放过他们的,我要是抢先一步把他们放出来,他们就能活命。”语毕拽过了门房递来的马缰,不忘叮嘱她,“你快回去,刀剑无眼,别惊着自己。”
这可能是江珩作为父亲、作为男人,最光辉的一刻了,他一心想着自己的女儿女婿,竟有一股舍生忘死的气魄。
翻身上马,一夹马腹窜了出去,角门子在汴河边上,需穿过御街,沿保康门夹道往东。因侯府坐落的地方离闹市有一段路,因此还算太平,但过了浚义桥,就是热闹的汴河大街,那里可是上京不夜天最负盛名处,且今日又是元宵,到处都是出来夜游、被马蹄冲得四散逃窜的人。
如果说先前听打更人描述,还有一丝不真实感,那么现在则是能够真真切切感受到那种可怖的离乱了。哭喊、惊叫、逃窜,纷至的刀光剑影,还有血……将上京表面的平和彻底撕开,露出了底下溃烂的真相。
大批慌不择路的人朝他这里涌来,惊了胯下坐骑,马高高扬起前蹄,把江珩甩了下来。
好在他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边上灯架,才不至于摔伤了脑袋。爬起身后马早随人潮跑了,只得揉着腚,一瘸一拐往角门子方向步行。
可偏偏前路又断了,前面相国寺桥上有两拨人正在拼杀,他不好上前,只得躲在一旁观望。
胜负好像很明显,从两方人马的打扮上就能看出端倪。殿前司一向是富贵兵,穿的甲胄也是明光铠,那些铁骑军则不一样,他们不需要好看,只求实用,甲胄是玄铁制造的,一片片如鳞甲一样覆盖躯干与四肢,行动起来像一架战斗的机器。
两军的来历也有一说,早年殿前司是负责帝王出行警跸所用,其实最大的作用就是排场,大大的排场;而铁骑军呢,是个实战的队伍,由御林军演变而来,一向在城厢之外负责戍守,抵御外敌入侵。
这样的两拨人,论起实战的能力来,实在是高下立现。纵然铁骑军不得传召私自进入内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谋逆了,但殿前司阻拦不住,一旦得胜,那么究竟是不是谋逆,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呼”地一声,班直的刀被击脱了手,朝着江珩的面门飞来,他忙缩了脑袋,那刀便贴着他的头皮擦过去,惊出他一身冷汗。
没有了傍身武器的殿前班直,被人砍瓜切菜一样撂倒了,杀得一个不剩。然后那些铁骑军拔转马头,又奔赴了下一个战场。
江珩到这时才从桥墩下爬上来,他虽督着幽州军府事,但从性质上来说,还是个文官,哪里见过那么多的死人。从残骸满地中跨过时,上牙打下牙,叩得卡卡作响,最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穿过了相国寺桥。
离得不远了,他向前张望,自己曾经来过这里,顺着甜水巷一直往北是定力院,再走上半里地,就到汴河角门子了。
自打自己封爵以来,出入都有车轿,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奔走过,这回光靠步行,而且得快,简直把满肚子的肠子都给跑断了。
就在前面……就在前面……但愿铁骑军还没顾得上这里。江珩跌跌撞撞跑过去,果然只看见巷口几个解差茫然四顾着,大概也在纠结,该不该夺路而逃吧!
“放人!放人!”江珩灵机一动,边跑边喊,“官家有令,释放魏国公。外面局势大乱,别再守着了,各自保命去吧!”
这算是江珩这辈子干过最大胆的事了——假传圣旨。反正到了这个份上,还那么奉公守法做什么!这个办法最简单,不需要多费口舌,就能让他们把门打开。将来事情过去,官家要追究他的责任,他也认了,总是先保住女儿女婿的命要紧。
看守的解差原本正彷徨着,见来人穿着四品的官服,满以为真是禁中打发人出来传话,想也没想,便将钥匙交到了江珩手上,“劳烦官爷……”几个人搬开了巷子前的戟架,转眼全不知所踪了。
江珩庆幸不已,忙跑进长巷打开了院门,见巳巳和李臣简就在院子里站着。巳巳显然没想到他会出现,讶然叫了声爹爹,“您怎么来了?”边问边向他身后看,奇怪,竟是除了他,没有别人。
江珩心道你爹我也是个有血性的人,平时不声张罢了,于是挥手道:“外面打起来了,恐怕很快铁骑军就会闯到这里,我来救你们……快走!”
李臣简却并不慌张,他眉目森然,平静地望向夹道。
果然,一队人马举着火把转眼而至,那来势汹汹的模样,是铁骑军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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