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四犯 第26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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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畔从茂园辞出来,回到自己院里之后,便从禁中赏赐的那些东西里挑选了几样别致的,命人给各院送去。譬如两位姨娘一人一支发簪,王妃一匹海棠烟罗的缎子。至于太夫人呢,不稀罕张太后的赐物,那就预备自制的蔷薇乳珀香吧,仔细装进青瓷的盖盒里,既合乎太夫人的高雅格调,也成全了自己的一片孝心。

檎丹在边上看着,只觉自家小娘子怪不容易的,原来做个新妇子要百样伶俐,哪一处都不能怠慢,哪一处都不能逾越,连送别人东西,都得权衡再三唯恐唐突。想起以前在闺中的日子,虽然有诸多的不顺心,却好歹不用这样谨小慎微。果真人活着,一时有一时的难处,或许熬过了这一程,往后便会自在起来了。

大雨仍在下,打得窗外芭蕉潇潇,一切办妥后,云畔总算得了闲,便卧在美人榻上歇一歇。

她喜欢这样下雨的天气,天地间灰蒙蒙的,屋里的一桌一椅都被晕染得很厚重,像没有上色的工笔画。闭上眼睛,雨声潺潺闯进脑子里来,她拥着小被子打盹儿,大雨浇注,驱散了暑气,光着脚板踩在凉簟上,便全身心地舒爽起来。

李臣简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想是又去书房看书了吧,她也不打算过问,彼此这样互不干扰各忙各事,挺好的。

慢悠悠枕着雨声睡着了,梦里坐在檐下碾香料,石碾子哗地来了,哗地又去了,那响声和苍穹连接在一起,慢慢变成了一片浩大的天青色。

第35章 大礼已成。

晚间吃过了饭,王妃领着云畔去看明日回门预备的大礼。

六挑的担子,一应都拿红缎妆点着,王妃一样一样数过来,“茶饼鹅羊果物,还有彩缎、鹅蛋,并两缸油蜜,一样也不少。幽州既是回不去,就仍旧在舒国公府上过礼,只是不知江侯那头怎么料理,倘或明日不在,那这些东西也没法子送到幽州啊,这却为难了。”

云畔道:“母亲不必忧心,早前就和爹爹说好的,幽州路远,一应都在姨母府上经办。爹爹人在上京,好些话反倒说得通,事先议定了先回门,他再上幽州设宴补请那些未及赶往上京的亲友。”

王妃点了点头,“那就好,我只怕思虑得不周全,太过慢待你爹爹了,毕竟咱们才是正头的亲家。”说罢也不纠结那些了,又仔细清算了一遍,确定无误便和云畔挪到了外间。

饭后让女使上了两盏香饮子,王妃指了指身边的圈椅,“我的儿,坐下说话吧。”

云畔道是,心里隐约有了预感,想必王妃是要同她交代什么了。

果然,王妃偏过身子道:“没叫惠存跟着,只咱们婆媳说说心里话,你进了公府两日,觉得忌浮这人怎么样呢?”

云畔斟酌了下道:“公爷人品高洁,令人敬仰。”

王妃愣了下,不由笑起来,“夫妻之间,哪里论什么敬仰不敬仰,没的叫人笑话。我的儿子我知道,他性情最温和,万事思虑得也周全,不是我这做阿娘的自夸,人品自是过得去的。”

云畔含笑道是,“我先前也纳罕,公爷这样的出身,怎么生了如此知礼的好性子,但拜见了祖母和母亲就明白了,总是祖母和母亲教导得好,公府门风高洁的缘故。”

这可算结结实实拍了王妃一顿马屁,让这位婆母好生受用了一番。

不过受用归受用,话还是要说的,梁王妃长叹:“忌浮的爹爹过世好几年了,最大的遗憾,就是不曾亲眼见到儿子娶亲。我为了忌浮的亲事,着实苦闷了好一阵子,如今总算让他完婚了,也对得起他爹爹在天之灵了。”说罢愈发和颜悦色望住了她,“巳巳,关于你们行大礼之事,可拖延不得呀。如今正新婚,该当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床下君子,床上也君子,我抱孙子就没了指望,也不好和祖母交代。”

云畔脸上发烫,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低下头去,应了声是。

“你也不必害臊,世人都打这里过来的,若没有那一桩,夫妇一体就无从说起,两个人的心也贴不到一块儿去。”王妃说着,一面尴尬地咧了咧嘴,“唉,我这做婆婆的,和你说这些,实在是冒昧了,望你别见怪。我是想着你们两个都面嫩,忌浮那里我不便去叮嘱,只好舍脸和你说上些体己话。你是个有决断的孩子,自然不须阿娘提醒的,对不对?”

云畔没法子,把头垂得愈发低了,嗫嚅着:“让母亲操心了,是我的不是。母亲的话我记在心上了,且……且……且等……等今夜……”

她实在臊得说不下去了,王妃也得了自己满意的答复,笑道:“很好,很好,你既这么说,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时候不早了,你也劳累了大半日,快回去歇息吧!”边说边招呼身边伺候的女使,“椿龄,送夫人回续昼去吧。”

那个叫椿龄的女使上前来,肃了肃替云畔引路,外面门上檎丹正候着,接应了她,便顺着游廊返回了前头的院子。

回来时候李臣简已经洗漱完毕了,穿着天水碧的寝衣从卧房里走过,回头望她一眼,淡然问:“阿娘找你可有事?”

云畔说没什么,“只是清点明日回门的随礼。”

其实还是有些不自在的,眼神闪躲着,匆匆转到耳房里更衣去了。

他望着她的背影,脚下略站了会儿,外面雨已经停了,偶而听见檐上积水滴落,发出嘀嗒的声响。

月洞窗上竹帘低垂,窗前的书案上点着一支线香,香顶一点嫣红,细细的烟缕时断时续地向上伸展着,空气里有泥土的芬芳,混合着燃烧的藿香,勾勒出一个新鲜的雨后傍晚。

帘外的余晖散下去……散下去了,油灯照不到的地方,夜幕高张。

他缓步登上脚踏,不经意瞥见枕下的巾帕,伸出指尖,在那边角上摸了下。

云畔梳洗过后回到卧房,见他已经躺下了,他人生得颀长,一腿撑着,姿态便尤其闲适散淡。

在他的注视下走到床前,让她感到十分窘迫,他的眸中却升起一片朦朦雾霭来,那俊眉修眼,看得云畔心头作跳。

他让开一些,容她坐在身旁,她一向睡在内侧的,本来还想着怎么跨过他去呢,不料才矮下身子摸到床沿,一双有力的臂膀便圈住了她,轻轻一个转身,就把她送到了她的位置上。

他顺势撑在她上方,盯着她的眼睛问她:“今日去过禁中,也听了太后的意思,你是怎么想的?是打算就此与我过日子,还是容你些时日,再仔细斟酌思量?”

一个人大约可以有很多张面孔,白天是谦谦君子,望之俨然,到了闺房里便蓄着野性,很有男人的雷霆手段。

可若说亲近,似乎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和你温存了,就能贴着心肝。即便两个人离得很近,近到与他呼吸相接,云畔还是觉得他可望不可即。一切都是遵礼行事,他很温和,但没有太多实在的感情,有时候越是看着温情的人,越是深不可测。

正好,她也不需要太过了解他,天下夫妻大抵都是这样过了一辈子,譬如阿娘和爹爹,曾经为之生为之死,到最后又怎么样。

盛极则衰是天道,没有鼎盛就没有衰亡,云畔觉得自己的婚姻,就这么平平淡淡地,也很不错。

于是她安然说:“我已经嫁与公爷为妻了,暂且也没有和离的打算。”

这就已经表明了态度,至少目前是没有后悔嫁给他。

他眼里的迷雾越发浓厚,那修长的眼睫覆盖下来,恍若寒潭。

他说很好,俯身亲吻她的嘴唇,一点点向下,挑动她的神魂。

至少他是个不错的人,沉稳、有修养,并且……坚若磐石。

云畔抬起手,隔着那层薄薄的天水碧,搭在他脊背上,脑子里混乱地想着,就是他了吧,不管怎么比较,他都是目前最无可挑剔的郎子人选。

汗气氤氲,透过衣料,热得恍惚。他脱了寝衣扔下床,云畔的手指顺着他身侧线条慢慢攀升,触到了他背后那个圆圆的伤疤。

这就是早年遭了冷箭的伤处,她拿指腹小心地摩挲,到如今还有一个浅浅的小坑。

他的呼吸在她耳边放大,低低叫了她一声,“巳巳……”

她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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