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四犯 第7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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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瓦市每隔五日才有一次,听说上京没有这样的限制,阿姐出去逛过吗?”

梅芬的安于现状,简直有些令人难以理解,摇着头说没有,“瓦市上人多,乱糟糟的,迎面走来不知根底,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云畔失笑,“上京是天子脚下,满城都有巡守的禁军,哪里来那么多的坏人。我前日经过瓦市,看见外面热闹得很呢,哪天等姐姐高兴了,咱们出去走走?”

可梅芬却直摇头,“又没有什么要紧事,出去做什么。”

云畔道:“出去买些小玩意儿呀,比如香料什么的。”

“家里什么都有,”梅芬毫不犹豫地回绝了,“就算缺了哪一味,派人出去采买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云畔是受姨母嘱托,有意引梅芬出去,照着姨母的话说,“如今年月,哪有躲在深闺不见人的”,梅芬却像落地生根了似的,从未迈出过府门,连上京贵女的春宴她都没有参加过一回。

这可急坏了明夫人,须知公侯家的嫡女不是好当的,大多人以为只要尊养着,受用着就是一生,其实错了。

上京也好,幽州也好,贵女们从生下来就担着看不见的责任。到了十来岁开始参加那些筵宴并不是为了凑热闹,而是借此结识更多官宦家的女眷。

勋贵有圈子,将来的郎子大抵也都门第相当。上京的公侯之家像一张大网,拽起来相互勾连,除了男人们官场上的把臂周旋,更靠夫人们家常的经营。

真是你的功绩有我一半,哪个男人不盼着自己能娶个掌得了家、能助自己一臂之力的夫人?像梅芬这种只会躲在自己小院里看书制香的姑娘,并不是男人们的首选。当初定了魏国公,全是因为已故平遥大长公主和魏国公祖母胡太夫人有交情,但天长日久,梅芬足不出户,不善交际的毛病显露出来,要不是因为早就定下不好反悔,以魏国公现在的行情,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聘梅芬为妻的。

所以得尽量让梅芬活动起来,明夫人想了好些办法,想叫她出去看看外头的世界,看看自己的不足之处,结果都是徒劳。如今云畔来了,明夫人又寄予厚望,但愿有了云畔做伴,梅芬能鲜活起来,谁知任云畔怎么相邀,梅芬照旧是那样迟迟地、油盐不进,倒让云畔也有些担忧起来,她这个与世隔绝的模样,确实有些不正常。

“要不然多带几个人,咱们坐马车出去,姐姐不愿意下车,就隔着窗户朝外看看。”

云畔不动声色地游说,一边取了腊茶末点茶,待调匀后加进麝香,复扭头望着梅芬一笑,“我来上京,其实怪想出去逛逛的,但又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只有求阿姐领我去了。”

梅芬还是很为难,嗫嚅着:“我自己都没去过,哪能领你去呢……”这个话题似乎是不愿意再继续了,把手里研好的各色香料末子依次加进茶汤里,然后接过女使递来的蜜,小心翼翼舀出一匙来往里头添加,边加边问,“这么多够不够?还要再添些吗?”

云畔没有办法,终究不好逼她,想着来日方长,便专心调香去了。

纤细洁白的一双柔荑,盥洗过后来揉捏香饼,掐出甲盖大小的一锭放在掌心搓成蜜丸,再一一放进砂罐里。那一转腕的风韵,居然看得梅芬好艳羡,啧啧说:“这香经了妹妹的手,显见地更香了。”

云畔眯着眼睛笑起来,“阿姐这是夸我呐!”

梅芬点头不迭,又道:“我早前没制过这种香,要窨藏多久才能取出来?”

云畔说至少一个月,“藏得愈久愈香。到时候拿云母石或银叶衬托着来烧,周紫芝曾形容它,‘恍然如身在孤山,雪后园林’,可见这香有多妙。”

所以就冲着如此沁人的描绘,也得勉强按捺一个月再开封。

两个人小心翼翼将砂罐搬进柜中,仔细关上了柜门,回过身来时,看见向序从门上进来,梅芬咦了声,“哥哥今日没去国子监?”

向序换了身牙白嵌柳色镶滚的襕袍,人也爽朗如翠竹一样,笑着说:“都快晌午了,自然是下职了。”边说边将手里的书递给云畔,“听说你们在制香,我正好得了两本香谱,特意给你们送过来。”

云畔翻开看了两页,讶然赞叹:“都是早前失传的方子啊,果然是好书!”

梅芬的脾气常有古怪之处,墨守成规惯了,不肯接受新的事物。譬如她制香,荀令十里香和鹅梨帐中香翻来覆去地制,从未想过尝试制一制别的香,因此向序的香谱对她来说毫无用武之地。

不过云畔先前说逛瓦市的事,她虽然不去,却也放在心上,恰好向序来了,便借花献佛推诿过去,“巳巳刚来上京,还没出去游玩过,哥哥要是得闲,就带她出去逛逛吧。”

第12章 天也清了,草木也深浓了……

向序大概从来不懂得拒绝别人,听梅芬这么说,自然就应承了,“我下半晌正好有空,巳巳想出去,这就预备预备吧,我过会儿来接你。”

云畔觉得很无奈,她的本意是劝梅芬出去,哪里是自己要逛,便拽着梅芬的手撒娇:“姐姐一起去吧,我一个人多冷清呀。”

梅芬知道她的用意,只管装傻,“哪里就冷清了,不是还有大哥哥吗。哥哥每天去国子监都要经过瓦市,你想买什么,只管和哥哥说,他知道店家开在哪里。”

云畔愁了眉,“可我想让姐姐陪着。”

梅芬任她轻摇,人像水波一样跟着摇曳,“我就不去了,外头太阳大,晒在身上多难受……还是让哥哥陪你去吧,你不是说要制广寒香吗,家里怕是没有木樨花了,正好出去采买。”

向序听她们你来我往半日,大概也听出来了,云畔多半是受了阿娘的托付,有意劝梅芬出门走动,便也随口劝了一句,“你们就在车内坐着,想要什么,我在外头替你们采买,晒不着太阳的。”

可是梅芬的耐性好像快用完了,起先还笑着,后来索性拉下了脸,转过身去嘟囔起来:“我不想去,你们非拉上我做什么!”

眼见着要生气,云畔也不好再强求她,怏怏收回手道:“那算了,既然阿姐不去,我就在屋子里看书吧。”

梅芬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了,刚才那个态度让云畔下不来台,忙又打了一回圆场,“妹妹别生我的气,实在是我怕见生人,并不是真的不愿意陪你。你来上京,不能像我一样平白困在院子里,应该出去逛逛的。”

所以道理她全都懂,就是自己狠不下心迈过那道门槛。

向序深知道她的毛病,转而对云畔道:“上京的瓦市很热闹,错过了要后悔的。七十二楼有各色美食,尤其甜食最出名,我请妹妹吃蜜浮酥柰花吧。”

世上很多事可以等闲视之,唯有美食不可辜负。云畔一听这话就不犹豫了,转头对梅芬笑道:“那我先去尝尝,要是好吃,给姐姐也带一盏回来。”

于是兴兴头头出了滋兰苑,在院门上和向序打招呼,说:“大哥哥稍等我片刻,我回去换件衣裳就来。”

将要入夏的时候,园子里树木郁郁葱葱,唯有院门前收拾得干净,大片阳光倾泻下来,把她泡进了蜜瓮里。她眯着眼,仰脸望着他,那脸颊明净可爱,有种孩子般天真的味道。

向序的心微微趔趄了下,自己虽觉得奇怪,还是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她和女使相携着,兴高采烈跑向一捧雪,他目送她走进春深处,少女的灵动是最美的诗,在这醇香的时节,晕染得天也清了,草木也深浓了。

深深吸了口气,他欣然笑起来。转头望望这园中的景致,他常年忙于读书,好像错过了很多醉人的风景……

那厢云畔和檎丹一阵风般跑进院子里,明夫人给她配了两名贴身的女使,一个叫鸣珂,一个叫箬兰,原本在廊庑底下翻晒线香,见她们急匆匆进来,唉哟了声笑道:“我的小娘子,这是怎么了,高兴得这样?”

云畔说:“大哥哥要带我去瓦市。”一面旋进屏风后解了领上绣带,转头唤鸣珂,“快取件衣裳来我换上,先前制香,沾了点蜜在裙子上,这会儿还有一个渍呢。”

鸣珂忙道是,从柜子里捧出一套莺儿黄的薄纱大袖衫来,里头配上晴山的袔子和百迭裙,边伺候她换上边道:“娘子平日穿得过于素净了,难得出去游玩,换鲜亮一些的吧。”

收拾完了又推到镜前梳妆,绾了个玲珑的发髻,簪了两朵白玉茉莉花小簪头,最后在眉心贴个漂亮的花钿,这么一打扮,一个娇俏的美人就立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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