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权臣 第389节(2 / 2)
苏彦愣住了。按理说,这是原主苏清河的身份与立场,就算被唾骂也与他苏彦无关,他无需有任何心理负担,但是……为何只要一想到那副情景,就会浑身寒毛直竖,如坠冰窟?
所以他打心眼儿里拒绝婚礼,拒绝可敦的身份,会不会也和潜意识有关?
“阿勒坦不知道原……不知道我失忆前的身份,他并非利用我,只是执着地认为找到了命定伴侣。”不管这个武功卓绝的灰衣剑客信不信,苏彦都要替阿勒坦正名,“阿勒坦不能死,因为——我想促成两国结盟,平息导致两国百姓生灵涂炭的战争。
“即使才疏学浅,即使人微言轻,但我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得到了阿勒坦——还有你、沈柒、豫王、老夜与老霍、斡丹、赫司……那么多人的善意与保护,亲眼见到民众的疾苦,听见他们的呼声,那么我就不能坐视不理,不能只管在大铭或是在北漠享受高官厚禄、权势地位,而不尽全力去贡献自己的所知所学,去努力改变这个世道!哪怕只是朝着更好的方向前进了那么一点点,也算我苏彦来得有意义、活得有价值!”
荆红追心中震撼,一时间说不出话。
大人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阿追和其他所爱故交,甚至忘记了在大铭生活与经历的一切——但苏清河仍然是苏清河,“愿为举火之人”的灵魂成色,无论失不失忆都不会改变。
荆红追怔然地拨开流矢,格开兵刃,直至飞溅而来的一滴血珠打在脸颊,方才彻底清醒,沉声道:“豫王与阿勒坦对上了。”
苏彦心下一凛,定睛望向前方,果然在漫天沙尘中隐约窥见两骑交锋的身影,一个黑骐玄甲,长槊在握;一个青骢皮袍、手持弯刀,正缠斗在一处。
马蹄掀起黄尘弥漫,交战骑兵来回穿梭,苏彦实在看不清两人的具体情形,只感觉槊影挥过人体,疼得他向后一哆嗦。
荆红追目力极好,倒是看得一清二楚,见自家大人紧张得不行,攥在他臂上的手都要冒青筋了,只得叹道:“我帮大人观战罢。阿勒坦被豫王的槊尖伤了左胳膊,但不严重,犹有八九分战力。”
“他们两个谁会赢?”
“就马背上单打独斗而言,各有优势。豫王坐骑神俊、槊法精湛,开阖处有龙拏虎攫之势。而阿勒坦天生伟力、刀法凶猛,进退间亦不乏敏捷机变。”
“——那到底再打下去谁会赢?”
“……豫王。”荆红追略作停顿,接着道,“但黑云突骑怕是形势不妙。兵力悬殊太大,又不占天时与地利。除非豫王不仅赢得几手,还能当场斩杀阿勒坦,才会有转机。大人,我们该走了。”
“去哪里?”苏彦一怔,回想起方才豫王下的军令——如果局势不利,就叫荆红追带他离开战场,去威虏镇搬援兵。
“荆红……追。”苏彦念着有点别扭。似乎有更省事、更顺口的叫法,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阿追!对,阿追,阿追!你带我靠近点,近到阿勒坦能看到我、听到我说话的距离,可以吗?”
荆红追被连接几声“阿追”叫得心醉,紧接着听见这个堪称离谱的要求,摇头道:“战场厮杀声震天,大人要想让阿勒坦听见你的声音,得凑到他与豫王的弯刀长槊下嘶吼才行。”
苏彦不甘心:“可你一定有办法对吧?你武功那么强,跑起来比马还快……那啥,高手风范拿出来呀!”
大人,武功高强可以夸,“跑起来比马还快”就算了吧。
荆红追哪里经得起他家大人的恳求,无奈地弃弓拔剑,一手捉住缰绳,附耳道:“在我控马、击开流矢与兵刃时,大人一定要坐稳,万一绑在腰间的皮革断裂,你就紧紧抱住我执缰的胳膊,千万别把头手探出去,记住了?”
苏彦紧张地点点头,只觉他手中缰绳一抖,胯下战马骤然提速,朝着交战中心的两团人影冲去。
风声呼啸,骑兵们的兵刃与箭矢扑面而来,都被荆红追滴水不漏地逐一击飞,如同暴风骤雨中一座岿然不动的山峰。苏彦这才真正意识到身后这个灰衣剑客的强大之处——只要一剑在手,便能纵横四海,仿佛天底下没有任何人力与物力能伤及他。
这样的绝世高手,甘愿伏身成为原主的侍卫,哪怕举止再亲密,也依然一口一个“大人”地放低姿态,仿佛始终谨守着某种被他视为准绳的本分。苏彦有点唏嘘之余,不禁怀疑这个荆红追对原主也许只是暗恋,并没有实际上发生关系?因为始终不敢冒犯他的大人,所以只能趁着“失忆”偷偷揩油。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对方看得顺眼了许多,是个发乎情、止乎礼的好汉子。
不多时,两人一骑已逼近交手中的阿勒坦与豫王,相隔只有十丈,能清楚地看见人影了。但因周围战斗喧嚣,苏彦觉得自己再拼力呼喊,对方也听不见。
荆红追勒马停驻,松开缰绳,把掌心抵在苏彦的丹田处:“大人尽管正常说话,我会用真气将声音送到他们耳中。”
真气还有这等功效?武侠小说中的传音入密啊这是!苏彦尝试着叫了一声:“阿勒坦。”
果然见阿勒坦猛然转头,循声望向他,流金双瞳蓦然亮起,张嘴叫了声什么。苏彦听不清,但从口型判断,应该是“乌尼格”。
豫王本可以趁对手走神,给他一槊,但也被这声音惊到,同样转头望来,朝荆红追皱起眉头,运足中气喝道:“荆红追!你奉的军令呢?!”
荆红追朝豫王满怀歉意地抱拳:“先奉大人之命,再奉军令。”
豫王简直要被这个“大人之命就是圣旨”的贴身侍卫气死:“他失忆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他恢复记忆后会后悔的!”
荆红追道:“他的确失忆了,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即使将来后悔,也有我陪着他,遇山开山,遇水搭桥。”
苏彦简直要把“阿追”引为知己了,心想妈的这么忠诚又贴心的侍卫谁不想要啊!偶尔爱摸个一两把的就让他摸呗又不掉块肉!
“圣汗殿下,豫王殿下,”苏彦集中精力,注视着两军主将,“都退兵吧!”
阿勒坦面色一沉。豫王嘴角挂起一抹头疼又无奈的哂笑。
“这一仗为何而打?”
豫王抖落长槊上的血滴,一指阿勒坦:“你问他!为何要兴兵进攻大铭边境,掳走我靖北军的监军大人!”
阿勒坦震声道:“为了草原部族的活路!为了经年不公的交易!为了救回被你强抢走的我的可敦!”
豫王凌厉地瞪向他:“谁是你的可敦!趁清河失忆强取豪夺来的名分,也配栽赃在他头上?你要真是条汉子,就等他恢复了记忆,再来问他愿不愿意嫁给你!”
阿勒坦愕然望向苏彦:“你……失忆?那么你告诉我的身世——都是编造的?”
苏彦实在没想在这个时候、这种局面中摊牌,三言两语又说不清,只能含糊道:“不是失忆这么简单……咳,也算是一种失忆吧!总之我不是故意骗你。一头雾水地落在陌生军队手里,成了俘虏与奴隶,语言又不通,那种情况下任谁都会想着自救好嘛。我若不编造个合情合理的身份,真要被当做奸细砍头了。”
他说得恳切,阿勒坦心里倒也体谅了几分,仍不满地道:“回到旗乐和林后,你可以向我坦白,可你没有。”
“我因为撞伤了脑袋,都不记得这具躯壳以前是什么身份、做什么的了,怎么坦白?圣汗不是也说,以前的事忘了许多,我若是要你逐一说明,你能回忆得起来吗?”苏彦抓住机会倒打一耙,反正气势上绝不能输。
撞伤脑袋不假,自己因中毒而损失了部分记忆也没错,阿勒坦不好再责备他,便说道:“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其他的我一概不追究。这场仗也就不必打了。”
“放你娘颠倒黑白的狗屁!”豫王回到军营后,行伍之气重回身上,又被当面撬墙角,恣睢无忌地爆了粗口,“弄清楚是你趁暴风雪抢了我的人,如今这叫完璧归赵。我没追究你们就不错了,再胡搅蛮缠,斩了你这北蛮子的首级,挂在靖北军的辕门示众!”
阿勒坦大怒,厉声喝:“来斩!我下一把萨满法器便是用你的腿骨做成!”
见两人又战成一团,苏彦以手覆额,咬牙道:“阿追,调大音量,好好照顾一下这两双不听人话的耳朵。”
荆红追点头:“大人随意说。保证旁人听不见,他两个震耳欲聋。”
苏彦褒奖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气沉丹田,舌绽春雷:“都——他妈的——给老子——住——手!!!”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