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权臣 第162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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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隆帝坐在罗汉榻上,手肘支着炕桌,指尖用力揉捏眉心。朱贺霖往他面前一跪,红着眼眶,哽咽道:“父皇……”

皇帝闭着眼,没有搭理。

朱贺霖哀哀地又唤了声:“父皇。”膝行向前,把龙袍下摆在手中紧攥住,放声大哭:“父皇,母后没了,所有东西都没了……”

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疲惫:“起身罢。”

朱贺霖不肯起来,犹自伤心,“连一片纸、一支钗都没留下,将来儿臣思念母后时,又该如何自处……”

皇帝道:“你还是想想,经此一夜,东宫残暴之名传至朝堂内外,你该如何自处罢!”

朱贺霖第一次杀人,心中却丝毫没有惧意,含泪望着皇帝,问:“他们不敬母后,玩忽职守,难道不该杀?”

“就算该杀,也得依律来杀。的确,內侍不比外臣,说是家奴也不为过,但自古以来,除了暴君,几曾见天子或是储君亲手杀宫人?还连杀三人,有没有点为君的体面?你哪怕叫侍卫,将他们杖毙当场,也好过亲自动手。”

景隆帝摇摇头,“杀几个犯错的下人事小,坏了心情事大。更麻烦的是,万一有人借此大做文章,用‘上天有好生之德,太子残暴失德’的帽子来压你,一顶压不动,十顶、二十顶,百人千人众口铄金,你又该如何自处?

“今夜之事,你太冲动了!”

朱贺霖这才觉察出不妥来,但悲恸依然在心底蔓延,仿佛再次失去了母亲一般,只乖乖听训,不说话。

景隆帝俯身向前,拍了拍他的脑袋,“你母后生前,以心地仁慈、善待宫人著称,而今你却让鲜血染红了她宫殿前的白石地面。她在天有灵,见此一幕,会褒奖你么?”

如此一问,朱贺霖方才羞愧难当,悲声大哭:“母后,儿臣让你失望了……”

景隆帝等太子哭完一阵,淡淡道:“明日,你去太庙,去你母后灵牌前跪着。好好想明白,何为君王之道。”

他挥挥手,示意太子回去。

朱贺霖抽噎着,顿首告退,离开养心殿。

殿内只余皇帝一人。片刻后,蓝喜轻手轻脚走进来,小声叩问:“皇爷,汤池备好了,是否沐浴更衣?”

景隆帝闭目靠在垫子上,低声道:“朕头疼……”

蓝喜心下一凛。

皇帝素有头疾,一年要发作几次,但这次与上次大发作才间隔不到一个月,是前所未有的密集。而且,皇帝看着清雅平和,实则心性坚毅,哪怕疼得厉害时翻江倒海,也几乎不出声示弱。看着今夜太子所作所为,对他震动很大。

蓝喜上前,轻巧摘下冠帽,一边为皇帝按摩头部穴位,一边轻声劝解:“小爷因坤宁宫被烧毁而发怒,实乃一片孝心,杀几个犯错的宫人,也是他们该当的惩罚,皇爷也别把这事看得太重了……您不是说过,小爷颇有先帝年少时的风采,先帝可是十岁就亲手杀过劫匪,就连豫王殿下,也是十二岁就上阵杀敌。小爷过年十五,血气方刚,杀人而面不改色,实为勇武……”

“——别说了。”皇帝喝止。

蓝喜连忙告罪:“是奴婢多嘴。”

皇帝沉默片刻,说:“是朕这十几年来溺爱太过,没有好好锤炼他的心性。”

蓝喜不敢接腔。

皇帝又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蓝喜眼珠一转,说:“梅花香归香,却不能入药。苏少卿曾献了个方子,说用白菊花煎水熏蒸头部,能大为缓解头疼,皇爷要不要试试?”

“苏……”皇帝把名字在嘴里含着,来回拨弄,仿佛唇齿间余香犹存,“试试罢。”

朱贺霖走到端本宫门口,忽然停住脚步,思索片刻,突然折向午门方向。

富宝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问:“小爷要去哪里?”

朱贺霖红肿着双眼,说道:“这事有点不对劲……我要去找苏晏。”

“可眼下已经四更,圣驾回宫,宫门下钥了。要不,等天亮再出宫?”

“天亮我就要去跪太庙,还不知父皇会罚我跪几天。不行,我现在就要见他!”

富宝知道太子一旦拿定主意,谁也劝不动,只得妥协,“宫门钥匙在司钥长手中,没有圣命难开宫门。要不这样,奴婢就在门旁守着,等天亮一开门,奴婢立刻去找苏大人,请他去太庙见小爷?”

朱贺霖想了想,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点头说:“行。”

永宁宫,卫贵妃站在廊外台阶上,遥望坤宁宫方向,对着久未熄灭的火光露出艳丽笑容。

“这真是……元宵最美的一场烟花。”她娇声笑道。

第173章 能为你们赴死

圣驾匆匆回宫,留下一件黑貂毛滚边的暗银色大氅,说是赐给苏卿御寒。

苏晏臂弯里搭着御赐之物,一步步走下城楼台阶,思绪还有些发飘。

方才和皇帝……怎么就亲上了呢?是当时的气氛渲染,还是真的心有所动?紧接着险些擦枪走火,要不是突发意外,如今也不知是什么情况……我要是继续拒绝,他会尊重我的意愿,还是会放弃不强迫的原则?

啧,还说什么“脱光了也不稀罕碰一下”。这特么一件没脱还多裹着一件呢,刚刚顶在屁股上的是什么,棒槌吗!

苏晏再次生出了危机感,觉得不能过于相信对方的自制力。景隆帝是难得的克己的明君没错,但他也是个男人,不可能一点冲动都没有,看来自己还是要尽量避免这种氛围暧昧的独处。

广场上依然张灯结彩,短暂的骚动后,人群又恢复了原样。毕竟对普通民众而言,皇宫实在是个遥不可及的存在,即便发生火灾,也自有官兵们会处理。

苏晏走了十几步,忽然看见沈柒站在不远的灯火阑珊处,目光穿过人流投注过来。

这目光是夜色中的一盏孤灯,灯火中的一点寒影,苏晏下意识地快步迎上去,也顾不得会被那四个暗中保护他的御前侍卫看见。

他毫不犹豫地握住了沈柒的手,唤道:“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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