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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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诏大乱距今,一月有余,南诏四起战火,大燕胤荣太后、北沧阑帝、西启太子一同失踪,三国大乱,南诏趁势起兵,烽火燎原。

《天下治》有记。

天襄六十年孟春,西启公告天下,太子殁,帝悲痛欲绝,久病不起,夺嫡内乱连起,朝堂混乱。南诏趁势两路围攻西启祁郡,不过三日,祁郡失守,西启退兵乌山,南诏乘胜追击,大破西启,同月,攻破西启国都,入城逼宫,西启破国,火烧宫廷,帝殁,朝臣南诏。

天襄六十年仲春,胤荣太后无故失踪,新帝年幼,无人摄政,大燕常肆王于西北起兵谋乱,燕都常琳王犯上反君。同月,南诏起兵入攻,大燕内忧外患,常钰王归燕,辅常湘王摄政大燕。

天襄六十年暮春,大燕第一将军燕无吝联姻北沧高阳王百里西楚,同驻北沧边关,北帝未归,储君虚位,大燕左相千婵月代理朝政,不得民心,举国惶惶。

天襄六十年初夏,南诏于云水起兵,攻打西北,常肆王卖国通敌,不过半月西北失守,南诏借道西北入侵大燕腹地,大燕常钰王挂帅守城。

天襄六十年盛夏,南诏经附属国西启水路,入侵北沧边关,与西启两路围攻。

南诏之乱,已去半年,天下之势重新划分,四国天下,南诏独大,西启天下、大燕西北、北沧边关尽数落入南诏腹地。

当日巫蛊遍地的巫汀崖,今时,一片荒芜,灌木落了根,只剩些许枯藤枝桠。

崖底,巫水已干涸,乌黑的浓雾弥漫,混混沌沌里,只望得见四处高耸的礁石,阴冷漆黑,随处可见身穿黑色斗篷的侍卫,皆蒙面示人身背刀剑,绕着一处低矮的小屋来回巡视,戒备森严,屋檐下,男人跑来,越过巫水河,抬头望见远处打马而来的人影,沉凝紧绷的脸这才露出一丝松动,快步迎上去:“公子可算来了。”

来人是千禅月,一身青色的披风,将半张脸遮住,怀里抱着孩童,同样裹得之露出一双眸子。

这巫汀崖底,巫蛊太重,若无真气护体,裸露在外的肌肤必定毒入骨髓。千禅月拢了拢孩子的衣领,包裹严实了,那孩子很听话,只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珠,奶声奶气地喊着:“程大。”

程大红着眼点头,转眸看着男人:“公子还是先去看看爷吧。”

千禅月抱着孩子向小屋走去:“他如何了?”

程大一时沉吟,久久才道:“不好。”停顿,语气凝重,“很不好。”

如何能好,近半年光景,爷没有踏出巫汀崖一步,即便内力再出神入化,半年不眠不休地任巫汀崖的巫蛊入体,也早已亏空了肺腑。

爷,并不想独活,所以,如此放任生死。

到了小屋,不敢擅自进去,程大站在门口喊了一声:“爷。”

枯木搭建的小屋,缠绕着枯萎的藤蔓,昏暗的天,漆黑的屋子,没有半点光亮,唯有屋外千禅月手里提着一盏灯。

久久,屋里没有任何声响。

程大又轻声道了一句:“爷,禅月公子来了。”

“你们吵着她了。”

她,秦宓在说闻柒。冰冷的嗓音,无一点情绪,甚至,带了些许暴怒的杀气,隐而不发。

半年光景,秦宓越发乖张冷漠。

千禅月怅然,尽量心平气和:“秦宓,我们谈谈。”

屋里,只丢出来冷冰冰的一个字:“滚。”强硬,阴冷,没有丝毫耐性。

这个男子,如今一身嗜血。

千禅月似轻探一声,扣了扣门檐:“可否开门,如此待客之道,我不接受。”

如今,大抵也只有千禅月敢忤逆他一分。

“滚。”依旧只有一个字,越发森然冰冷,隔着枯木的门,秦宓道,“现在。”

程大急得满头大汗,一如这半年,秦宓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好像行尸走肉。

“不开门,那我只有自己动手了。”

千禅月说了一句,抬手就要强行推开门,只是手还未碰到门,骤然风刃刮面,几乎要震碎他的指尖,护住怀里的孩子,千禅月飞身退开。要不是他闪得快,一定会被这内力震得内伤。

门随之大开,入目,屋里一片昏黑,空荡荡的,只有一张藤蔓编的小榻,榻上,落了一件衣,破碎褴褛,染血的衣,因着光景太久,已发黑。

秦宓便半蹲在榻前,一遍一遍拂着那件发黑的血衣,指尖落在绣着青竹的袖口上,凉眸,没有丝毫影子,一团晕染不开的浓墨般,空洞、浑浊,下巴覆满青灰的胡须,只依稀能看出侧脸冷硬的轮廓。

昔日生若惊华的天下第一美人,敛尽一身风华,只剩颓废。

千禅月怔住,却是怀里的孩童先于出声,唤了声:“哥哥……”浓浓的哭腔,显然在竭力忍住哭声,小肩膀抖得厉害。

秦宓抬眸,就一眼,冷得彻骨,十七小小的身子颤得厉害。

小十七说,他想娘亲了,千禅月便告诉他,娘亲不在了,小小的孩子只说,那哥哥一定最难过。

然后,千禅月带他一起来,有点冒险,毕竟今时今日的秦宓早就六亲不认,更是杀人如麻,程大说,三月前的一日,只因侍卫碰了小榻上的血衣,秦宓便大开杀戒,甚至发狂,斩杀了巫汀崖底数百头野狼。

他早便不是以前的秦宓。

千禅月将十七放下,挡在身后,毫不畏惧地走近了屋子,隔了几步距离:“你这幅鬼样子,”还是半年前的衣衫,一张容颜,不修边幅,将一身风华深藏,这便是今时今日的秦宓,落魄极了。千禅月又道,“若叫她见了,定会嫌弃你。”

半年来,第一次有人敢在秦宓面前提她,那个女子——闻柒。秦宓骤然灼热的眸,杀气肆意了。

他道:“你可以滚了,带着他。”拂着血衣的手指,若有若无地颤着,越发轻缓。

十七无声地抽泣,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用泪汪汪的眼盯着屋里的人看,哭得凶了。

“我们都滚了,让你继续抱着那件发臭的衣服行尸走肉不死不活?”千禅月抬眼逼视,“你还要这样多久?半年不够?要到老到死吗?”千禅月一贯温润,却不得不如此咄咄逼人,却也不知,秦宓听进去了多少。

毫无情绪,秦宓仍旧看着榻上破碎的衣:“我要陪她。”

千禅月的话,他一句都听不进去。嗓音不由提高了几分:“大燕呢?北沧呢?还有他,”看了看十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千禅月重重叹气,“你都不管了?”

“与我何干?”

言辞,冰冷无情到了极致,唯独凝着那破衣的眸,有丁点柔软。

除却闻柒,这世间所有,秦宓都不要了,抛得一干二净。

千禅月忽然冷笑一声:“西启朝臣南诏,两路攻入大燕,新帝年幼,摄政太后消失匿迹,数位燕王趁此起兵谋反,内忧外患,朝纲混乱,大燕危矣,与你无关?”

秦宓冰冷的眸,不曾有过半分起伏,无波无澜。

千禅月再近了几步,语气铮铮:“南诏附属国西启破北沧水运,北帝无故失踪,储君虚位群龙无首,大燕左相代掌北沧,民心不得,北沧数位羽林军军统随主隐世,军心不稳,南诏势如破竹,北沧危矣,与你无关?”

秦宓道:“与我无关。”眸,依旧不起痕迹,僵冷得好似不暮的冰。

回答得真果断,不关痛痒,森冷得很。

千禅月不怒,反笑,不疾不徐地继续:“好,大燕比不得一件血衣,北沧也比不得,江山社稷与你无关,黎民百姓与你无关,那十七陛下呢?若南诏破国大燕,新帝被俘必死无疑,你要坐视不理?与你无关?”

秦宓不言,视线不曾错开那血衣半眼。

天下,江山,黎明百姓,甚至十七,都比不上闻柒穿过的一件衣。

十七哭出了声,不知为何,小小的他,眼珠里全是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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