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阙 第154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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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朝宴这样的场合,看着皇帝君临天下,坐在高高的御座上受群臣参拜,四海宾服,她如何能不堵心忧惧?可毕竟是先帝继皇后,担了天子嫡母的名头,朝宴的时候,还是得要出来晃一圈。

“太后”落了座,宴席也随之开始。三杯水酒敬过,气氛渐渐热烈起来,不知不觉间,“太后”就像隐了形似的,再无人注意。直到宴至中途,一首雅乐终了,她起身离席,众臣才恍然想起高台上还有个太后。稀里糊涂地恭送走了,记忆中便只留下太后病了、身子不太好这一个印象。

宴席上依旧热闹,几杯热酒入腹,心里存了勇气,便有人开始想寻新晋的宣宁侯敬酒了。恰好明日还是他生辰,不过前些时日送礼的时候就闻说,东君并不打算办宴,这杯贺酒只有这时候祝了。陛下也轻笑着点了头,放任他们去罐皇后的酒,不仅不拦着,还笑看默许。小太子跑到了清和长公主席上,和景行做伴去了,倒是不用担心他会好奇偷尝酒吃。

宣宁侯和他从前做御前侍墨的时候没什么变化,一样的好说话,第一个敬酒的人举杯,他还莞尔笑了笑。有了个开头的,后面的自然就跟上了。

东君似乎心情很好,凡敬酒来者不拒,一家家的举杯对饮过去,很快就到了钟离楚氏这里,众人表面上继续欢愉宴饮,眼睛和耳朵却都支起来看向了钟平侯。

东君和这个生身之父的关系很微妙,钟平侯的有眼无珠都快成了世家贵族圈的笑柄,只是没人当面说罢了,毕竟再怎么说,东君身上都还流着楚弘一半骨血,何况还有那一双楚弘抚养大的龙凤胎姐弟,是东君心头割舍不下的牵挂。

此时此刻,钟平侯脸上的神情说不上有什么欢欣,他坐在那里就感觉到了无数嘲弄,四周打量的目光像针一样朝他刺来,让他坐立难安。

到钟离楚氏了。

钟平侯这个做父亲的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儿子敬酒,虽然这个儿子无论是能力还是地位如今都在他之上,而且这种超然的卓越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是坐在其后的世子楚琛和入朝历练的楚琰起的身,弟弟祝哥哥,楚珩的眉眼柔和下来,受了这杯酒。

钟平侯眼睛微垂,表情平平。

楚珩自然察觉到了四周探寻的视线,他懒懒地坐正了身体,目光在阿琰身上停了一下,终是看向钟平侯,神情淡淡的说:“今日中秋,我敬您一杯吧。”

他单手捏着杯子,话音一落,也并不等钟平侯说什么,就饮了杯中的酒。

四周那些暗讽的目光打了个转,一时间倒弄不清楚钟平侯与东君扑朔迷离的父子关系了。

似乎算不上好,但也没到大庭广众叫人看热闹的地步。

这调子不明的小插曲很快就过去,宴上推杯换盏和乐融融。凡列席麟德殿、数得上名字的全将楚珩敬了一遍,也算重新认识了,再不为钟平侯府的二公子,是漓山东君,也是宣宁侯。

楚珩着实吃了不少酒,这金玉露后劲绵长,渐渐地上了脸。都知东君是美人,美人微醺时,便是美上加美,有种模糊性别的惊艳。酒红初上玉人面,眸含秋波,眉漆唇朱,他歪着身子支颐斜倚,目光慵懒地朝御座上望去,面若桃花笑如靥,艳及桃李。

美人在看心上人,旁人也将他当心上人看。

今日宴上也来了不少女眷,年轻适龄的姑娘们坐在母亲后面,抬头就能望见左席首位的漓山东君,一看就是一阵心动。美和强是没有性别界限的,爱美慕强是人的天性。从前帝都有个英明神武的年轻陛下,现在又多了个惊为天人的青年东君,翩翩佳郎入梦来。

陛下坐在高高的御座上,离得远看不太真切,也没人敢跟他主动求亲。但宣宁侯就不一样了,当下不知道有多少大臣想把他讨去当女婿,望向楚珩的目光愈发热烈。

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开口,御座上的皇帝忽而站起了身,臣工们一怔,旋即放下手里的箸盏,跟着起身肃立。

大殿里唯剩下宣宁侯一动不动,仍斜坐在圈椅里,支颐微醺,一双眼睛秋波盈动染着醉意,一瞬不瞬地盯着凌烨看。

文武百官们就看见皇帝下了丹陛,眉间含笑,径直走到宣宁侯案前,然后递去了一只手。

“唔……”楚珩迷迷瞪瞪地借着凌烨的力道站起了身,半倚在他肩头。

陛下扶住了人,见此“酡颜欲语娇无力”的情状,微微蹙眉,语气像是责怪,偏声音又染着几分笑意,摇头叹道:“你们都把人给朕灌醉了。”

撂下这句话,陛下牵着宣宁侯的手,就这么将人带走了。

留下一殿懵懵的文武百官,望着他们牵着手并肩远去的背影,入眼很是和谐,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劲儿。

大家面面相觑,回过头来很是琢磨了一阵,又看了看自己的夫人,怎么感觉陛下和东君这关系怪怪的呢……

第204章 河清(上)

凌烨牵着楚珩的手走出前殿,顿住步伐,回头看向醉酒的人。

楚珩眸子里漾着微醺的雾气,他这会儿神思正迷蒙着,一时不察,直直撞到了凌烨身上。

“嗯,嗯——”

楚珩哼了两声,蹙眉望着凌烨,“怎么不走了……”

凌烨不禁弯起唇角,说:“吃醉了?”

楚珩分辨了一下“醉”是什么意思,呆呆地摇了摇头,眼里水波流转,一眨不眨地盯着凌烨看,忽而上前两步,拽住他袖角,“你撞我,那你背我。”

凌烨心说这是你自己要的,晚上酒醒了可别赖我,他凑过去亲了楚珩一下,依言转过身去,半蹲下身子笑道:“自己上来。”

楚珩这才满意了,趴到凌烨背上,环住了他脖颈,又将脸埋在他肩头。

从麟德殿到明承殿有一段不近的距离,銮驾帝辇跟在后面,凌烨背着楚珩招摇过市,一路上的禁军内侍、各府家将全看见了这一幕,大家头脑发懵,连行礼都慢了几拍,这比楚珩是东君还让人看不懂。

凌烨旁若无人地背着楚珩跨过一道道宫门,楚珩清浅的呼吸扫在凌烨耳畔,他兀自愤愤一路了,有点不满地说道:“今天宴上……哼!老有人偷看你!”

“嗯?”凌烨听言偏过头,这两年被他驳回去的选秀纳妃折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今天这宴上谁能比姿容殊绝的宣宁侯更让人眼热,他斜了楚珩一眼,“到底在看谁?”

和醉酒的人讲理是万万不通的,心里酸水直冒的皇后搂紧了陛下的脖子,重重哼了一声,“不管,你是我的!再看马上藏起来!”

凌烨笑意更深,温声应道:“好好,带回寝宫藏起来,行了吧?”

“嗯……”楚珩心满意足,点点头,终于趴在凌烨肩上不再乱晃了,他委实喝了不少酒,困意上来,就这么睡着了。

这一觉睡着格外踏实,他沉浸在梦乡里的时候,当然不知道外面已经传成什么样了。

陛下将宣宁侯从朝宴上牵着手带走还不算,后来又一路背回了明承殿!前一举动还能勉强用帝臣不蔽、情好甚笃来解释。可后一个,哪怕宣宁侯先醉酒后崴脚,头重脚轻的不能走路,那也有浩浩荡荡的车驾仆从呢。如何能劳动陛下亲自背回去?

这明显超出了帝臣相交的范围,分明、分明就是……就像是,情人间的你侬我侬,乐在其中!

楚珩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了,睁开眼睛,伸手探了探额头,他酒醒了大半,只还有一点倦意未舒,坐起身喊了一声:“祝庚,什么时辰了?陛下呢?”

凌烨正在画府邸草样,闻言撂下笔,从书案后绕了过来,走到榻前,“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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