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阙 第88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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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牌子送到沈黛眼前了?”

王府内,敬王凌熠斜倚在榻上,把玩着佛珠,漫不经心地问底下跪着的人。

“是。”女子颔首,微笑答道,“属下等人在星汉桥上制造了一场混乱,将木牌子不着痕迹地送到了沈小姐面前。属下特意提醒她看见,那沈小姐当场就怔住了,走的时候魂不守舍,想来很是伤情。”

敬王扯了扯唇,拉长了语调悠悠道:“没办法,这神女倒是有情了,却想不到襄王无心呐,你说这离不离谱?嗳,我这个二皇兄,旁的不说,脸长得还是很不错的。更何况他现在坐在尊位上,又是难得的后宫清静,打着灯笼都难找啊,沈黛奔着他来,实属正常。”

他坐直身子,说到最后一句时,脸上挂着的笑已经淡了下来。

厅内一时静寂,坐在侧边的敬王妃钟仪筠和底下跪着的女子都垂下了眼帘,未敢应声。

沉默移时,敬王似乎有些意兴阑珊,懒声命令道:“将首尾安排干净。文信侯夫人和沈黛一时半会儿震懵了圈,沈英柏可不好糊弄,势必会查起你们造的这场乱子。”

“是。”跪着的女子微微抬头,赫然是混乱发生时,和沈黛摔到一起的那位“好心”姑娘。她颔首,回敬王道:“属下已经安排妥当。只是有一件事,送到沈小姐面前的那块木牌子是王妃写的,皇帝和御前侍墨到底有没有真的挂过,这……”

敬王挥手打断,随意道:“挂没挂过无妨,只要这段情是实打实的,就成了。至于凌烨私下里到底干过什么没干过什么,本王都难以彻底查清楚的事,他沈英柏也一样。”

言及此,坐在一旁的王妃钟仪筠柔声开了口:“母后说,千秋那日晚上,朝宴过后,皇帝独自出了宫,去了哪不知道,但是次日,皇帝就带着御前侍墨去了昭仁宫,当晚更是住在了那里,要知道昭仁宫那可是帝后大婚的地方儿。也是巧了,今天在白云观里,咱们守在外头的人亲眼看见,皇帝和御前侍墨进了月老祠。依妾身看,说不准,星汉桥头那棵大榕树上挂着的木牌子里,还真有这二人定情的呢。”

钟仪筠眼波流转望着敬王。

“帝后大婚?”敬王嗤笑,“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想的,一个真敢给,一个真敢要。放着好好的世家贵女不娶,偏要去宠幸一个楚家弃子,就这么有信心漓山会因楚珩而改向?”

太庙祭祖过后,敬王派人查了楚珩在漓山的种种事迹,但就目前的结果来看——

他摇摇头,语带讽意:“我这二皇兄一向心思深沉,以往还真没看出来竟是个情种,为着区区这么个人……父皇若是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被气活过来。”

“不过这样正好,沈家这等诗书世家最是重‘礼法纲常’。凌烨要重兴科举,这便是动了世族之基,现在又不娶沈氏女,真可谓‘离经叛道’!不是说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么,这回本王就看看,到底是谁的拳头更硬。也希望那个楚珩能扛久一些,不然戏太短了不好看。”1

他心情颇好,挥了挥手,底下跪着的女子低头告退。

花厅里的暖香甜腻,钟仪筠起身替他捏了捏肩,敬王闭目养神片刻,开口问她:“见过镜雪里了?”

“是。”钟仪筠手上动作稍稍顿了一顿,觑着他神色,小心答道:“妾身已将虞疆圣子赫兰拓身死的事情告诉了她,她……给了妾身一则蛊疫方子,只是……”

“只是依旧不予表态,甚至还说,南隰不掺和大胤内斗的事。”敬王接过她的话,语气听不出喜怒。

钟仪筠心头一跳,没有应声。

过了半晌,敬王嗤笑一声,冷冷道:“镜雪里心里当然只有她的南隰,就像当初和我们一起说服赫兰拓去刺杀太子一样,美名其曰帮忙引开天子影卫的注意力,其实什么也没做,连个人都不肯借,只是几句话,就当面卖了我们一个好,又让虞疆跟大胤结了仇,最后靖南丝路道可不就落到他们南隰头上了。”

“兵不血刃借刀杀人,这一招都让国师玩出花了,瞧,这不就又来了——南隰不参与大胤内斗,对,是不参与,只是希望我们大胤先多斗几年,虞疆十六部因为赫兰拓死了也多乱几年,最好北狄也跟着掺和进来,打得越凶越好。这样南隰就可以关上门安安心心地把那条丝路道整起来,国师心里的算盘门清儿呢。”

“……”

花厅气氛沉闷,钟仪筠低下眉眼,试着转移敬王的怒气,小心翼翼地道:“她的那则方子……”

“别以为本王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敬王拔高声音打断,冷冷地说,“今天她给了你一则方子,日后成事,本王总得念着她的这分好。若是万一不成,她也有办法把南隰巫星海摘得干干净净,她是不是和你说,这蛊疫之方是门规禁术?”

钟仪筠垂眸不言,显然是默认了。

敬王冷笑:“不愧是南隰的大国师,还真是事事妥帖,两头都不得罪。”他皱着眉,沉默良晌看了钟仪筠一眼,不耐地摆手,“算了,你下去吧。”

钟仪筠眼神微黯,福了福身,依言告退。

她出了门,慢慢行至走廊拐角处,稍稍回头看了一眼,见内侍引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华服女子,步伐款款走进花厅——那是府里的侧妃,出身昌州世族定康周氏,是前些年太后执政的时候,为敬王纳的。从前并不得宠,只是如今,因为她姓周,又重新入了敬王的眼。

钟仪筠苦笑一声,今早在白云观里,镜雪里给她那则蛊疫方子时说,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

那不是说笑,钟仪筠很清楚,镜雪里不是轻诺的人,不管其中有多少利益纠缠,她是肯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可是,钟仪筠摸了摸微隆的小腹,她早就已经别无选择了。当年在巫星海学艺,太后和敬王如日中天,砚溪钟氏身为其母族,一心攀附,她听从族中吩咐,走错路选了魅道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退路了,此后只能为附庸。

镜雪里其实也很清楚,这大概就是大巫的最后一点怜悯了。

“师父当真狠心。”

……

帝都城郊,枕波别苑。

凌烨和楚珩中午从忘世居出来,为着消食在外城逛了逛,下午又顺路去戏园子听了场戏,临近傍晚,才回到别苑。

一进门,还没坐下喝口茶歇歇脚,大白团子就从外面像炮弹一样冲了进来,直直砸进凌烨怀里,不满地控诉:“父皇出去玩却不带我!阿晏生气了!”

凌烨“嘶”了一声,稳住身形,低头看向这胆大包天的团子,“不带你?你昨晚什么时辰睡的觉?”

“……唔……”团子被问住了,气焰顿时矮了好几截,松了松抓着父皇衣衫的手。

小孩子睡得足了才能长得康健,清晏襁褓之时中过毒遭过罪,比同龄的孩子弱许多,又调又养,才让他长成现在这个白白嫩嫩的团子样。东宫衣食住行无一不细,凌烨有过命令,亥时之前必须上榻睡觉,清晏也知道。

过年松散,这几天在别苑山庄里凌烨也不太管他,团子玩得不亦乐乎,昨日午间他睡得长了些,晚上便来了精神,可劲儿地耍。清晏再小也是太子,掌事姑姑们只能哄着,不敢强行。恰好昨晚凌烨未歇在寝居,和楚珩住在了温泉室内,这一点小事底下人也不好去叨扰他。直到今早用早膳,始终没见到清晏的影子,东宫女官过来告罪,凌烨才知道这团子昨晚当夜猫子去了,这会儿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呢。

“回话。”

清晏松开了凌烨的袖子,小声说:“……子时。”

“你还知道,朕都没找你算不听话的账,你现在还敢过来反问朕没带你出去?这段时间前廷礼典都学到哪儿去了?”

楚珩在一旁听得忍不住弯唇,诚然,团子今天确实睡到了日上三竿,可凌烨原本就没打算带他出去,回来的时候,还琢磨着要不要让御厨做串糖葫芦哄一下团子,现在看来是有了别的对策。

清晏垂下脑袋,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前廷礼典是学了,规矩也学了,可是父皇是父皇呀。

凌烨几句话唬住了团子,睨了他一眼,和楚珩走到屏风后去换衣裳了。清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亏,他想了想,待凌烨出来,便拿着书奔到坐榻前,奶声奶气地说:“父皇,儿臣今天学了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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