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阙 第61节(2 / 2)
等谈完军务就到了这个时辰,内侍早先得过他命令,当然不敢和两个人说,时间久了,两人难免惶惶不安,原本坐着的,也成跪着了。
不过凌烨没打算解释,只平声道:“赐座。”
内侍重新呈了新茶,两个人谢恩告罪后落座,脸色都有些发白,沈英柏是身体不好,跪得久了有些不适,凌祺然就完全是吓得了。此刻他坐得离皇帝更近,头深深低着,脑子里一片空白,连为昨日之事请罪的话也忘了说。
凌烨扫了他一眼,朝祝庚吩咐道:“给文信侯世子换盏参茶来。”
话里没提慎郡王。
沈英柏借着谢恩的动作,碰了碰凌祺然的胳膊,后者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着皇帝,怯怯地道:“皇兄,昨日……”
然而皇帝却像是听也没听见似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掠而过,直接开口截断他的话,朝沈英柏道:“沈太傅近来可还好?”
这下沈英柏也帮不了郡王了,连忙回道:“臣代祖父谢过陛下挂怀,祖父一切都好。”
“嗯。”凌烨点点头,又和颜悦色地和沈英柏随意说了些话,期间凌祺然就低着头,木木地坐着,明明他这两年也一直在堰鹤沈府,天天和沈老爷子一块吃饭遛弯,但皇帝和沈英柏说了那么多句,时不时地还会停顿一二,都已经这么明显了,他愣是不知道跟上话头。
甚至皇帝还特意往他那瞥了几眼。
这时候,沈英柏已经觉出来了,皇帝让凌祺然进宫,不是听他请罪的,意在提点一二,只是态度看上去冷淡了些,不过对慎郡王来说,其实并无坏处。
只可惜,到现在,凌祺然依旧没有体会堂兄用心,只顾低着头,提心吊胆地等皇帝为昨天宣平街的事发落他,甚至已经想着陛下会再让他跪多少个时辰面壁思过,还是更狠一点,干脆直接杖责,接着又盘算要挨多少下。
凌烨和沈英柏都已经不说话了,许久,凌祺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书房内一阵安静,茫然地一抬头,就看见皇帝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顿时吓了一跳,以为这就要开打了,脸色“刷”地白了下来,磕磕绊绊地道:“陛下……皇兄,昨日……”他看着皇帝的面色越来越沉,话也不敢说全了,最后只忍着眼泪低头认命道:“……臣弟知罪。”
凌烨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觉得还是直接骂吧。
这时候,里间传来突兀的声响,沈英柏循声望去,竟是后门被人打开了,紧接着,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绕过珠帘走了进来。
此处是敬诚殿书房,皇帝批阅奏章的地方,绝对的重地。不经通传即进的后门是供皇帝取近道用的,除此之外,从不轻易开启,更何况,现在是在见朝臣。
沈英柏迅速向上首看了一眼,皇帝未曾露出任何怒色,脸上神情原本还是面沉如水,在这一瞬间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尽管他很快敛住了,但沈英柏还是捕捉到了他未来得及完全压下的嘴角。
沈英柏再次侧头望向来人,看清两个人面容的刹那,他眼神微暗,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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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子:朕很可怕吗?朕看上去很喜欢打人吗?
第87章 疑心
进来的是楚珩和高匪,御前侍墨与敬诚殿掌殿,分别是外朝与内廷中离皇帝最近的两个人。
既然是近臣中的近臣,奉陛下旨意去办什么事,临时特许出入后门似乎也说得过去。
楚珩走在前头,手里拿了块玉印,高匪微躬身捧着红木托盘落后他几步,上头放着刻刀、印床、印刷、水砂纸一类篆刻印章的物事。
——确实像是办事回来的,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违和之处,但问题是,所有人都知道,御前侍墨不为帝喜。
而高匪是什么人?伺候了皇帝二十多年的内侍总管,正四品内廷司正监,就算是凌祺然这等郡王,与他说起话来都是客客气气的,更不可能轻易支使他做事。
可是现在,所有的活都是高匪在干。
沈英柏不露声色地看向楚珩,眼睛飞快地从他身上扫过——单手,手上没有托盘,以他进门时脊背挺直、只有右臂抬着的姿态来看,与其说是拿,“把玩”可能更恰当一些。能够被允准出入书房后门必是奉帝令取东西,却敢以这种情态进来,这位“不为帝喜”的御前侍墨胆子可真够大。
沈英柏敛下眼睫,眸底神色不明,脸上依旧恭谨如初,得体恪礼,看不出任何异样。
这会儿都已经午时了,进来的两个人也没想到书房仍有外臣在,楚珩视线从慎郡王和沈英柏身上掠过,迅速做出了反应。
他垂下眉目,和高匪一起行了礼,低头恭声说:“启禀陛下,玉印取来了。”
凌烨“嗯”了一声,淡淡道:“拿来朕看看。”
御前侍墨是近臣,不必由内侍呈递,楚珩起身走上前,到凌烨身侧,双手将玉印奉了上去,一旁垂首待命。
昨晚召见的时候,皇帝说了一句“尽快”,尚功局的玉工不敢耽搁,回去后当晚就叫了人一起切磋琢磨,籽料本身形状极好,不用太费功夫,今天上午就将玉印送到了明承殿。
雕琢后的羊脂白玉晶莹如凝脂,品相极佳,凌烨拿起来看了看,握在掌心里摩挲一阵,又放回了楚珩手里。他借着放玉的动作,指尖在楚珩手心挠了挠,面上仍旧十分平淡,漫不经心地道:“玉给你了,现在就刻吧,给朕仔细些,若刻不好……”
后面的话皇帝没说,但是个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沈英柏微微抬眸,注意到御前侍墨脸色惨淡,身体颤了一颤,极为害怕地应了声“臣遵旨”,连声音都是抖的。
这会儿倒像是真的不为帝喜啊。
沈英柏唇角轻轻动了动,如是想。
被楚珩这么一打岔,凌烨心里的气也消了,目光看向凌祺然:“知罪是吧?那说说,你错哪了?”
小郡王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咽了咽口水,怯声道:“臣弟驭下不严,府上护卫大不敬冲撞了皇兄,又……”他看了一眼正在篆刻玉印的楚珩,低着头继续道:“又绑了皇兄的人,臣弟有罪。”
凌烨就知道他会说这个,楚珩当天为此给他求了句情,腕上瘀痕也消了,凌烨就只点点头淡声道:“不知者不罪,这事朕不怪你,再想。”
凌祺然顿时茫然,绞着手不知所措,他忍不住侧头瞅了一眼沈英柏,可不知怎么的,表哥正襟危坐,目视前方,既不给暗示也不出言相帮,就这么放任他独自承受皇帝堂兄的怒火,十分无情。
小郡王只好转回头来,想了又想,急得额头上汗都要冒出来了,终于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臣弟进京时不该摆仪仗。”
皇帝面无表情,瞥他一眼,端起了茶盏。
凌祺然缩了缩脖子,不太懂地望向沈英柏。
沈英柏看了看皇帝的神色,转过头无奈道:“……王爷,你是郡王,已有两年未归京,就算摆了全套郡王仪仗也是应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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