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阙 第31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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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漓山东君,他正当其位,可是作为被明远从小疼爱到大的师侄,他迈不过心里的这道坎了。

那双杀死明远的手从此再也提不起剑了。

“这是他的劫。”穆熙云闭了闭眼睛:“一年前在漓水,他扔掉了亲手锻造的明寂剑,也失去了那颗勇往直前的剑心。”

天霜台前明寂当胸穿过的时候,死去的不只是心魔困囿的妫海明远,还有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东君。

“他说做楚珩好,是因为只有做楚珩,他才觉得自己能稍稍喘过气来,有这么一两刻,可以不用面对身为姬无月时的不得已和内心深处的意难平。所以他来帝都的时候,宁愿直接压境封骨,宁愿必要出手时依赖半梦昙,受那份头疼欲裂的罪,也不愿意再时时刻刻做他的大乘东君。”

窗外雨急风骤,穆熙云的低语消散在陡然滚过的一阵闷雷里。

叶书离还是听见了,她几不可闻的喃喃:“我想他好好的,可我没有办法。天底下没有人能救明远,东君也不能,明远的死不是他的错,可他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就好像三四年前在玉鸾山,我被镜雪里的人逼至绝境,他也觉得是他的任性才让我命悬一线的……”

室内一时静谧,穆熙云眼里满是怅惘,她沉默良久,不知想起了什么,咬着牙道:“我有的时候甚至希望你师兄可以薄情一点,这样就不会那么辛苦了。我看着他,总怕看到第二个诉樰。当年诉樰要是能狠一些,自私一些……”

穆熙云声音哽咽,忽然就说不下去了,她鼻子一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外头的雨愈来愈密,落地满是寒凉,就如同那年在漓山,她收到钟平侯府讣告的时候——

诉樰死了,死在帝都的一场冷雨里,走的时候安安静静,没有惊动任何人。

那个比江南的风还要温柔的女孩子,她一直在保护别人,但终其一生,始终都没人能够保护她。

如今她的孩子似乎也是这样,就仿佛是逃不过的宿命轮回。

穆熙云将碗里剩下的姜汤一饮而尽,辛辣的汁液灌进喉咙,她大概是喝得太急猛地呛了一下,开始剧烈咳嗽起来,眼底的泪水随着呼吸起伏再也忍不住,扑簌着往下落。

“师叔……”叶书离连忙拍了拍她的背,穆熙云捂着眼睛挥开叶书离的手,努力平复下来掩住自己的失态,低声说道:“阿月先前是被皇帝请进了宫里?那你去和他提一句吧,让他仔细着些。他平日毕竟在御前当值,相处得久了,有些习惯难免会落入别人的眼。这会儿他是东君,要小心些,尽量别做往日里楚珩会做的事,若是让陛下察觉出什么端倪,就不太好应付了。”

叶书离看出她从宜安寺回来后,情绪就很是低落,当下也不想她再忧心,应了一声便推门出去了。

帝都冬季的雨一下就是大半天,时急时徐,淅淅沥沥的片刻也不停,重重宫阙被雨丝蒙上一层飘渺的白雾,在连绵水幕中一眼望不到尽头。

凌烨面沉如水,独自站在镂窗前,神情竟是比外头笼罩着琼楼玉宇的水雾还要沉重几分。

“握不住剑……”他轻轻念了一声。

怎么就这么巧?眼睛很像,口味也很像,如今又多添了一条。

凌烨曾经仔细看过楚珩的手,手指修长,指节有力,两只手的虎口和指腹都有薄茧,的确是一双练过剑的手。而楚珩也确实和他说过,自己握不住剑,做不了剑的主人。

可现在恰好又来了一个握不了剑的,这就让他不得不多想一点了。

他的御前侍墨,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凌烨掀开镂窗一角,有风越过窗棂徐徐吹来,身后案几上摊开的纸册随风而动翻了两下,恰巧停在了扉页——

是楚珩的籍册。

他转过身,望向那沓纸,上面的每一句他都仔细看过。从楚珩四岁拜入漓山山门,到他二十岁后出师归家,天子影卫逐一核实过,白纸黑字确实没有一句假。

楚珩和姬无月本应是两个人。

他们之间相差得实在太大了,一个学武不成,另一个却是独步天下。而且楚珩太年轻了,东君出现的时候,是在四年前,那时楚珩不过十七岁。

所以真会有那么巧吗?

凌烨轻轻摩挲了一下指尖,他忽然觉得,他得好好会会这位漓山东君。

……

入夜时分,这场冬雨非但没停,反而在一声闷雷后如同银河倒泻,倾盆而下。

因为这场雨,南隰使团已经在陵光关耽搁了整整一日。

银颂读完密信,看向一旁正在摆弄茶具的镜雪里,有些幸灾乐祸道:“师父,赫兰拓没得手,暗探说他碰上了漓山东君姬无月。”

“漓山东君?”镜雪里闻言偏了偏头,思忖一阵后勾唇笑道:“我想起来了。是他的话,赫兰拓能走可真是行大运了。”

她显然是被这个名字勾起了兴致,神情间仿佛是要见故友的愉悦,银颂顿感好奇:“师父您认识?”

“何止认识?”镜雪里怡悦得连茶也不煮了,像是恨不得现在就出发去帝都。她扔下手中茶饼,看着银颂似笑非笑道:“还结过仇呢,见面就要往死里打的仇。”

“……”

第42章 送剑

翌日冬月十七,储君归京途中遇刺的消息传遍帝都,京畿二百里以内全线封锁,拱卫帝都东西南北四方的孟章、监兵、陵光、执明四座关隘随之戒严。1

皇帝震怒,急召尚书台、枢密院、鸿胪寺以及在京的所有将领,至敬诚殿议事。

刺杀太子是虞疆圣子赫兰拓,此举几乎等同于虞疆十六部向大胤宣战。

而兵部原先拟定开辟的靖南丝路道,恰好途经虞疆领土,不得不因此叫停。

西北战事一触即发,枢密院八百里加急传令封锁国境。身在帝都的所有虞疆人一律不准离京,由五城兵马司盘查审问。

与此同时,以国师镜雪里为首的南隰使团已经进入陵光关,即将抵达帝都,鸿胪寺奉旨接待。

今日大雨,天色晦暗,敬诚殿的明烛燃了足足一上午,几位公卿侯相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一辆乌木鎏金的宽架马车踏着一地碎雨,以十分嚣张僭越的姿态越过崇极门,直入靖章宫。

靖章宫是皇帝起居问政的地方。国法有明令,除皇帝外,只有皇后殿下的车驾可以在靖章宫内畅行无阻,若没有特旨,就算是太子也要在崇极门前下马驻轿。

驾车的是天子影卫,车里的这位显然不是一般人,一群公卿大臣不约而同地往月台上望去,就见敬诚殿的掌殿高匪已经领着举伞的内侍,亲自在暖阁前躬身候着了。

马车行到殿阶前缓缓停下,不多时,从里头下来一个身着红白双色锦衫的男子,他抬起头,脸上银质面具跃入众人的眼帘,一行人瞬间知晓了来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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