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阙 第23节(2 / 2)
……
漓山的车队是在次日傍晚抵达中州孟章关的。
孟章关是帝都的东方门户,有重兵防守,除非持有御令或是紧急军情,否则所有未时以后进关的车队旅人,都要在此至少停留一晚,接受身份盘查与核验。
因此穆熙云他们歇脚的这间驿站,比起中宁别苑有过之而无不及,从东道入京的所有伐冰之家尽皆在此暂住,各府侍从暗卫不知凡几。
是以漓山车队踏足孟章关的第一时间,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落到驿站的每一个角落——东君姬无月到了。
不出楚珩先前所料,凌启果真有备而来,就在这京畿二百里的孟章关,天子影卫辖制地的边界处,专程等他。
而且毫不避忌,漓山一行人才刚刚在孟章关驿站里安顿好,天子影卫就找上门来,时辰分毫不差,几乎就是前脚后脚的空档。
彼时姬无月正独自坐在小院树下的石凳上,身前的石桌上放着两盏将将斟好的清茶,还散着袅袅热气,一杯被姬无月拿在手里,另一杯——
凌启迈步走进来,目光径直落到石桌旁的素衫身影上。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谜一样的大乘境。
漓山东君比想象中要显得年轻,他面上覆着半张面具,遮住了眉眼鼻梁,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轮廓线条弯成清隽的弧度。
此刻坐在树下的他,就像是个普通的文弱书生一样。如果不是因为凌启本人与大乘境仅有一张窗户纸的距离,否则换一个人来,很难察觉出姬无月的内力气息,更不会将眼前人与站在九州武道巅峰的至强者联系起来——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这是真真正正地臻至化境。
正如凌启提前在孟章关等漓山东君一样,姬无月显然也在这间庭院里等影卫首领。
“楚珩都传信告诉他师父了,听说凌统领有事找我。”姬无月伸手比了个“请”了手势,声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凌启在石桌旁坐下,拾起那杯散着热气的茶,却没喝,只拿在手里,“确实有件事要找东君。”
“请说。”
凌启看向姬无月的眼睛,这才注意到这位漓山东君的眸子很是动人,尽管面具覆盖住了他的眉宇眼眶,但却很难遮掩住那双眼睛的神采,用两个不那么恰当的词来说,眼波流转间,眸光潋滟,顾盼生辉。
凌启定了定心绪,开口道:“听说东君并不是和穆夫人一起过来的,这么说来东君此前不在漓山了?”
姬无月“嗯”了一声,点点头道:“不在。”
他的答复凌启并不意外,茶杯在手里慢慢转了一圈,凌启垂眸瞧着掌心的白瓷,目光不经意间落到姬无月搭在石桌边的手上。
这双手,指节修长,白皙光洁,就如同此刻盛着滚烫茶水的温润白瓷盏一样,外柔而内刚。如果不是虎口和指节间覆着薄茧,很难想象这是一双武道中人的手,而且是蕴藏着极致力量的手。
凌启回过神,继续道:“漓山一直宣称东君近来总长住鹿水,可是据我所知,东君似乎也并不是从广陵过来的。”
姬无月抬着杯子的手浅浅一顿,闻言并未反驳,算是默认了。
凌启见状放下杯子,原先的温颜和语在杯子落到桌案上的一瞬间尽皆敛去,他抬起眼帘,目光肃然写满审视——
“那么三个月前,东君在哪?”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满庭寂寂。
仲冬时节的傍晚,外面的天总透着肃杀的寒,杯子的热茶不消一刻,就会彻底凉透,在风里变成一汪苦冷的水。
良晌,姬无月放下手中茶杯,白瓷盏碰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乍然撕破满庭的寂静。
有不合时宜的晚风恰巧穿庭而过,留下满地寒凉,给庭院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姬无月抬眸看向凌启,眼里仿佛覆着一层薄薄的笑意,他并没有去回答凌启的问题,却缓缓反问道:“凌统领这是在审我,还是在问我?”
凌启一惊,霎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有些过界了,他当然可以问三个月前东君来没来过帝都——因为国法载有明令,但是却不该开口就问行踪——因为九州大乘境听调不听宣,这是古已有之的规则。
果然,姬无月仍是微微笑着,话里却已经不再客气:“若是想审我,你恐怕不够格,去换你主子亲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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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柠檬:实不相瞒那一刻我在思索扯谎的办法,但是他们太能查了,说自己在哪都不妥,最终决定干脆不说!但是我也没想过,以后会为这句话付出惨重的代价。
第32章 敬王
“若是在问我——”
姬无月话说一半忽而停顿,目光在半空中与凌启短暂交汇一瞬,两个人同时偏过头朝院外扫了一眼。
姬无月的唇角微微勾起一弯弧度,笑意浅淡而冷冽。他搭在桌边的那只手忽然翻转过来,轻轻往石案上一拍——
除却他与凌启身前的两只茶杯,桌上的一应茶壶瓷盏在一瞬间悉数飞离案几,悬浮在半空之中。他伸手随意划了道弧,竖掌一挥,几只青白釉盏箭雨流星般朝院落外的梅林飞去。
姬无月再一低头拾起自己的茶杯,恍然间才想起杯子里的水早已凉透。他顿时有些无奈,视线又转向那只已经飞离了丈远的茶壶,手臂一伸,屈指凌空做了个抓的动作。那只眼看已经越过墙头的茶壶,又被一道无形的内劲牵了回来,转瞬间飞回到东君的手里。
温热的水流从他指间执着的壶里倾泻而出,续满茶盏,姬无月将茶壶重新放回石桌,举着杯子微微偏了偏头,示意凌启请便。
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只发生在几个弹指间,凌启看着自己那只静静置于石桌上的茶杯,心里微微生寒。
以杯为箭,对顶尖高手,不难。
隔空取物,对宗师武者,也不难。
难的是凌启身前这盏他没有喝过的茶,从始至终,杯子里的水面纹丝不动,不曾泛起过哪怕半点涟漪。
完全静止,始终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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