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阙 第5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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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纷纷从地上站起身,十分同情地齐齐看向楚珩。

未经层层考核,被陛下金口玉言直接点到御前,武英殿中少之又少难得一见。但是此刻绝没有谁会羡慕楚珩的“好运气”——

被皇帝放到眼皮子底下亲自抓小辫子,楚珩大概是大胤九州独一份的体面。

这御前去的,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楚珩低垂着眸子,站在殿门下的阴影里,整个人像是还没缓过劲来,依旧沉浸在浓浓的悲伤和绝望中。

武英殿众人纷纷上前,拍了拍楚珩的肩,绞尽脑汁地安慰一番,开始七嘴八舌地和他叮嘱起在御前的种种注意事项来。

云非先前跟楚珩信誓旦旦,佩刀挂剑地跑到武英殿来的,必定是不当值的皇城禁卫军寻衅滋事,又再三强调“禁军与狗,不得入内”,叮嘱他绝不能输了天子近卫营的气势,一定要骂人拉铃打架一气呵成,充分彰显武英男儿峥嵘本色。

然后头回就出了事。

云非磨蹭着上前,期期艾艾地安慰楚珩道:“陛下日理万机,不定几天就会忘了这事儿,也不用太担心。但就是你要注意一点,在御前千万别再让陛下撞见错处,不然可能会……”云非越说声音越小,眼神闪躲,心虚地低头不敢看楚珩。

围在一旁的众同僚都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纷纷投去谴责的眼神,对比之下,不禁对楚珩愈加同情。

陆稷左顾右盼,见没人说,于是想也不想就十分自觉地把云非的话补全了:“放宽心,陛下轻易不杀人,对天子近卫一向宽纵。你方才都算得上是大不敬了,陛下不也没深究么,所以日后最多就是二十杖变四十杖,死不了人的。”

“……”

二十变四十,在床上多躺一个月,闲散日子一去不复返,还得时刻提心吊胆,这也太亏了些。

就算楚珩本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也要被他们说崩心态了,求助地望向谢初,哀声道:“大统领,我想在武英殿看大门……”

谢初十分不忍,但也没法,只得亲自提点楚珩在御前的诸多事宜,又在傍晚时分动身去找了天子影卫的首领凌启,请他在御前帮忙照应一二。

不想凌启一见谢初,不待他开口,就已猜出来来意,直接道:“你是为楚珩来的吧?”

谢初闻言一怔。

凌启负手而立,微微笑道:“知道你护犊子,不过老谢你且放宽心,楚珩去御前,是意外却也不全是意外。至于他那二十杖,暂且还打不下来。”

谢初不解其意,皱了皱眉还要再问,谁知凌启竟怎么也不肯多说了。

翌日是十月十六,楚珩换了身赤线云纹滚边的衣服,到武英前殿取了令牌,便在众人同情怜悯的目光里,和今日御前当值的同僚一起踏上了去往敬诚殿的路。

敬诚殿隶属靖章宫,地处皇城前廷中轴线上,是陛下日常处理政务的场所,也是九州权力的最中心。

甫一踏进靖章宫,沉重肃严的帝王威仪便迎面而来。无论是殿内服侍的宫人,还是御前值守的侍卫,每个人都是垂眸敛目,疾步而行,就连偶尔的交谈也是再三放低了声音。

楚珩不露声色地呼了口气,跟着同僚一起朝敬诚殿的方向走,他头一回来御前,依礼要先单独去给陛下请安。

楚珩思及那不知何时就要落在身上的二十杖,顿时觉得靖章宫上空的天都黯淡了。

就快要敬诚殿,前方忽然迎面向他们走来一名天子影卫。

和武英殿的天子近卫不同,影卫中的每个人都是九州最顶尖的武道高手,日夜守护在陛下身边,从不无端动用。影卫只听帝令,是真真正正的天子心腹、帝王刀兵,以血止血以杀止杀,踏遍九州无人敢拦。

楚珩微微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收敛了内息。

今天日子不对,见到这些或在明或在暗的天子影卫,他才陡然惊觉,自己实在有些大意了。

昨日陛下当众下旨,他到御前已是定局,但面圣最好还是能够避开今天。

楚珩回望了一眼来时的路,靖章宫的宫门已经很远了,他心中微沉,现在想回恐怕来不及了。

身边的同僚见他往回看,以为他是紧张害怕,悄悄碰了碰他的肩膀,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楚珩收敛心神,勉强露出浅笑,接受了他的善意。

那名天子影卫径直过来,在他们身前三步停下,点头致意后朝楚珩简短道:“请跟我来。”

这显然是陛下提前交代过,影卫带着他一路朝敬诚殿走去。宫门前例行检查过后,不经通传便直接引着楚珩入殿面圣请安。

楚珩的目光扫过,或明或暗的天子影卫,只是敬诚殿前,便就有二三十人。随着他前行入殿,数道目光紧紧盯在他身上,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楚珩悄然感知过他们的内息,稍稍松了口气。今日虽是十六,但好在天子影卫的首领凌启并不在敬诚殿,倒省了他许多麻烦。

穿过长廊,隔着半开的窗子便能看见陛下神情闲适,正端坐在御案前批阅奏章,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他今日换下了武服便装,穿上了天子常服,胸前和领口的金线龙纹在天光下折射出锐利的光泽,衬着冷淡的眉目,愈发显得肃严端重,令人心生臣服。

影卫只将楚珩带到内殿书房门前便兀自退下了,只留他一个人独自进去面圣请安。

楚珩心里无端打了个突,深吸了口气,低垂着眉眼踏进殿内。他放轻脚步走到御案前,俯身拜下去:“臣楚珩恭请陛下圣安。”

凌烨正在看折子,听见请安,抬起眼帘瞥了楚珩一眼,唇边绽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却不应声。

楚珩静静跪在下首,膝下是厚厚的羊绒地毯。他等了一会儿,但皇帝就像是没看见他似的,并未叫起,他只好继续低头跪着。

一时间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角落里刻漏滴滴答答的水声落在耳畔,清晰非常,像是敲在人心上。

过了快一刻钟,凌烨才从奏折上移开视线,看向跪在御案前的楚珩。

他低着头,外头温和的日光越过窗棂,恰好撒在楚珩肩头膝前,将他露出的一节白皙修长的侧颈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泽。

楚珩正垂眸出神,忽觉上首有沉沉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他心里有些惴惴,知道陛下是想起来殿里还有自己这号人了。

他凝凝神,做好了迎接皇帝刁难的准备,以为皇帝会先奚落两句,不想陛下却只是轻笑一声,语气十分温和:“来了?”

都来一刻钟了!

楚珩在心里愤愤,但又不敢说出来,只好低下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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